花时将东西抱回了房屋里放好,才又从屋里出来。
井边的木盆里,还静静地躺放着一大张厚棉被,等着人洗,只是延误了那么一会儿的功夫,木盆又积满了一层厚厚的雪。 花时冒着雪走了过去,先是将架子搭好,再用了点力,将湿淋淋的被子,搭到竹竿上晾好。 沾湿了水的被子,一股子恶臭味,木盆底下剩着的水,也是一片黄澄澄的污垢。 她憋着气,好不容易将被子搭了上去,半边的袖子和裤腿,都让被子滴的水给弄湿了。 花时皱着眉头,忍着被子传出来的恶臭,把井边打扫干净,用井水冲洗了一遍。 这床被子应该是花老爷子的床上拿下来的,一股子说不出的酸臭味,也不知道腌放了多久…… 花时皱着眉头。 光闻着这味儿,就有些反胃。 也不知道李氏是怎么忍得了的,那屋子里的场景,可比这一床被子还要恶臭…… 她有时候也是真的搞不懂李氏在想什么,那么久相处下来,她对李氏也算有了不少的认识。 李氏身上穿的衣裳,向来都很干净,弄脏了,酸了,或是臭了,她都会勤换。 她也会偶尔三两日的看到李氏,会烧水洗澡,洗头,每次出门,李氏也会把头发梳得整整齐齐,条条顺顺。 光是看外表,李氏绝对是一个十分爱干净的老人,但是,花时与她同屋共处下来,很容易就发现李氏身上的一些小细节。 比如说,李氏经常用手扣了鼻屎,随手一抹,就擦在自己的鞋底,拍了拍手,就当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还有,李氏好像很少会修整自己的指甲,经常下地干活,她的指甲又粗又厚,指甲缝里面积满了黑黄的泥。 手缝露出来的地方,也是又黑又黄,只有很久没有认真搓洗过手的人,一双手才会满是污垢。 且李氏还能在一个屎尿堆积如山的炕床房屋里,若无其事的在里面呆着,那些腐烂到发出恶臭的气味,她恐怕也早就习惯了。 所以从以上的种种,其实很容易从李氏的举止看得出来,她本身并不是个爱干净的人,只是因为某种原因的作祟,让她总是将自己拾掇得整整洁洁…… 至于,这其中的原因,联系上下来猜,她也猜到了些眉目,大致跟谢家的奶奶有些关系…… 她见过谢家的奶奶两次,从外表来看,也是个十分注重仪态和外在的老人,头发、衣服…从头到脚都打理的有条有理。 花时清理干净院子后,又进来小厨房,烧了一大锅的热开水,方才花晓和花离在院子里,受了冻,看着两人被冻得红红的小脸,估计是着了凉…… 她搬了张小矮凳,坐在灶台前,看着烧得噼里啪啦响的柴火,听着窗外呼啸而过的冷风,和打落在地上的飘雪,心中却又开始细细地盘算起来。 她手上现在已经揣着二两银钱了,得想个法子,稳定收入来源…… 二两银子,省着点花,也能撑一段时日…… “咕咕……” 肚子咕咕传来的声响,打断了花时的思绪。 她这才猛然惊觉,自己又饿了近两天,滴水未进,胃空空的,传来阵阵酸痛。 她看着锅里滚沸了,将柴火掏出来点,又起身朝着自己的房屋走去。 她屋里还有些米面,拿些米出来,煮点白粥填填肚子,暖暖胃好了…… 她熟练地淘着米,将米就着清水,下到锅里后,又扭头看向院中越落越大的雪。 若是雪小点,她想明日进山一趟…… “喵……” 身后传来的猫叫声,打断了花时的思绪,她回头看向外边的屋檐下。 黑猫不知从哪个旮旯角出来,爪子下踩着个活蹦乱跳的老鼠。 “喵!……” 黑猫用爪子压了几次,都没将老鼠按住,发狠地叫了一声,扑过去,“咔嚓”一声,将老鼠的脖子给硬生生啃断。 在花时的目光注视下,黑猫将已经死透了的老鼠,又重新叼了起来,朝着花时的方向走了过来。 “喵喵喵……” 花时看着它,将老鼠的尸体推到自己的脚边,自己则一屁股坐在地上,仰着头看着她。 “给我吃?”花时低头看向黑猫。 黑猫舔了舔自己的爪子,应和地叫了声,“喵…。”
花时有些感慨,伸手摸了摸它毛茸茸的毛发,说道, “我不吃老鼠,你自己吃吧。”
“喵…?”
黑猫歪着脑袋,好像在思考她话的意思,又好像在问她,是不是真的不吃。 “不吃,你自己吃吧。”
花时又重复确认了一遍自己的意思。
黑猫这才重新低下头,埋下脑袋,对着老鼠的脑袋啃了下去。 “咔嚓咔嚓……” 骨头被啃碎的声音,清晰传来。 黑猫显然也是饿得有些慌了,三两下就把老鼠啃得干干净净,最后,还有些意犹未尽地舔了舔爪子。 花时给它喂了些泉水,它便老实了下来,乖乖蹲在她旁边。 前几日,因着黑猫在山里受了重伤,被她捡回来后,她便不让它拖着没好全的伤,再往山里窜。 小黑也很听话,听懂了她的意思后,便很少会做出反抗她的事情。 但是她自己能力有限,不让小黑进山觅食,它呆在花家,也找不到吃的,偶尔还能抓个老鼠填填肚子,抓不到的时候,就只能挨饿了。 花时顺了顺它的毛,见它精神气恢复得不错,便开口说道,“下次若是饿了,就自个出去找吃的,不用在屋里等我,我现在也没东西喂你吃。”“喵……” 黑猫蹭了蹭她的手,跟着叫了一声。 花时看着它灵活灵现眨着的猫眼,八九不离十是听懂了。 一人一猫守着灶台,一锅热腾腾的白粥,很快便煮好了…… “咚咚……” 轻悄的敲门声,忽然想起。 房屋内的花晓和花离,不约而同地对视了一眼。 “是我…。”
门外传来花时有些低闷的声音。 花晓朝着花离点了点头,示意他可以去开门。 花离从炕床上跳了下来,穿上鞋,小跑着去拉开门。 花时手里端着滚烫的大木碗,快步走进了房屋内,盛着满满一大碗白粥的大木碗,被放到桌面上。 缩在炕床的角落里,被饿得饥肠辘辘的小花影,看到那冒着热气的木碗后,第一个从床上跳下来,凑了上来。 “小离你去厨房拿碗筷,记得轻手轻脚,快去快回。”
花时冲着一旁发愣的花离嘱咐道。 花晓也有些发愣,看着花时平静的面容,久久不能回神。 “你二哥怎么样了?还在昏睡?”
花时目光落在炕床上,被子裹得严实,只露出半个脑袋的花遇身上。 花晓擦了擦眼,点了点头,情绪有些蔫嗒。 花时走上前两步,伸手探了探花遇的脑门。 脸有些红,额头也有些发烫,有些低烧…… “…屋里还有退烧的药吗?”
花时沉吟了一下,看向花晓问道。 花晓摇了摇头,“没有了。”
每次他们生病都是二哥跑去何药婆那里,问何药婆拿药,一次也只有一点,很快就用完了,根本没有剩的。 这次换二哥生病,她和花离慌得六神无主,一点办法也没有…… 小丫头的情绪看起来很低落,平日里那活脱脱的性子,都萎靡了下来,话也变少了很多。 花离很快将碗筷拿了回来,等他将房门重新关上,花时接过碗,一碗一碗地将热腾腾的白粥分好进碗里。 在场的几人,除了小花影没心没肺地捧起碗,开开心心地喝起粥来,剩下的花晓和花离的情绪,显然颓靡很多。 花时看着桌面上还剩的那一碗白粥,又看向炕床上还睡着的花遇,朝着花晓说道, “看看能不能把他叫醒过来,让他喝些粥了再睡。”
花晓应了声,腾出手,隔着被子推了推二哥,低声喊了几下,“二哥…二哥?你醒醒,起来喝点粥…。”
花晓又推了两下,花遇迷迷糊糊睁开眼,茫然地看了过来。 花时端起那碗白粥,走上前。 昏昏沉沉中的花遇,只觉得眼皮子好像被什么烫烫的东西,糊住了眼睛,眼珠子里都是滚烫的,脑袋很晕很沉…… 花晓和花离腾出手,将二哥的上半身抬起来,一旁的花时则端着碗,将粥一点一点喂进花遇的口中。 好在花遇的意识虽看着昏沉,但也不是完全没了知觉,喂过去的粥,递到嘴边,饥肠辘辘的他,下意识就将粥吞咽了进去。 三人合力喂了一碗粥,又将花遇重新放回到床上,盖严实被角。 之后,房屋的气氛一阵低迷,只有几人时不时吸溜粥水发出的声音外,便没有人再主动开口。 一顿平淡的饭后,花晓和花离主动将碗筷收拾了出去。 花时打了一木桶的热水,又从屋里翻了条布块出来,又捧着进了房屋内。 洗干净了碗筷的花晓和花离,见花时抱着木桶,进来房内,神色茫然又好奇地跟了过去。 “把那张被子也拿过来,全盖在他身上。”
花时指了下被挪到炕床角落的另一番被子,对着发懵的两人说道。 两人都不知道花时要干什么,但今天一整天下来,六神无主的他们,被花时安抚了一顿,又喝了她的粥。 这会儿,虽不知道她想做什么,两人还是乖乖听从了她的话,将被子拉了过来,盖在二哥的身上。 花时拧干了被热水打湿的布块,拿起来,折叠好,仔细地给花遇擦了擦脸、脖子、手…… 又反复将布块打湿,擦拭了两遍,最后又将热腾腾的布条,贴在花遇滚烫的额头。 几番操作下来,花遇的脸被热布块,烫得红红的,额头也不停地往外冒着热汗。 花时一直在反复清洗布块,给他擦脸和脖子上的汗。 一木桶的热水,很快就凉了下来,花时的十指也被热水烫得红红的。 不过还好花遇出了一身汗后,明显额头的温度,降下来了不少,紧紧皱着的眉头,也跟着松开了些。 花晓和花离一人一边,双双端着重新打好的热水,走进房内,将木盆放到地上。 两人又双双探长脑袋,望眼欲穿地看向床榻上躺着的二哥。 二哥的脸色看起来似乎好了很多…… 花时又给他热敷了几次,等二桶热水凉了下来,才跟着吐了口气。 “好了,现在捂出来一身汗,等睡一觉醒来,很快就能好起来。”
花晓和花离绷着的心,在听到花时的话厚后,跟着点点松了下来。 两人沉默地站着,情绪似乎好了些,只是别扭得不想与她说话。 花时也没在屋里继续呆下去,顺手将木桶挪了出来,闷在屋里,她穿得这样单薄,后背也冒来一层汗。 堂屋东边的两个房屋,关得紧紧的,一点声响也没有,花时把东西收拾了一番,踩着慢吞吞的步子,回了自己的房屋。 屋里静悄悄的,黑猫不知什么时候跑出了门,这会儿不在屋里,也不在院子里。 反倒是角落里,躺在竹篮子里的小白狗,睡得昏昏沉沉,一天过去了,也不见醒。 整只狗蜷缩在篮子里,许是天气太冷,它一直哆嗦着肚皮,把脑袋往肚皮里缩。 花时找了件旧衣裳,折了几下,盖在它身上。 猫跟着她吃不饱,这下又多了条小狗,她也没东西喂给它吃…… 且这是被李氏活生生“掐死”的狗,有李氏在,小白狗就没法光明正大地出现…… 花时揉了揉脑袋,有些头疼,躺在冰冷的炕床上,休憩片刻。 窗外的雪,还在簌簌地往下落,时间一点点过去,夜色也跟着逐渐暗沉了下来…… “喵……” 小小的窗棂处,忽然传来一道微弱的猫叫声。 好像是小黑的叫声…… 花时紧闭的眼眸跟着睁开,爬了起身,朝着窗台的反向走了过去。 她趴在窗棂处,低头往下看,看清眼前所及的一幕,吓了她一激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