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眼睛忽然呆呆的望向床幔。心中万千思绪几乎凝滞成实质，穿过落满灰尘的漫漫时光，回到了那个，他们似乎正在相恋的季节。张氏悠悠开口。“都尉还记得妾身最喜欢什么花吗？”
都尉府上花有许多种，张氏素日里最爱的就是为那些花朵浇浇水，剪剪枝。可若说这一堆里面张氏最喜欢的是那个品种，刘都尉一时还真的答不上来。他蹙眉沉思片刻。想着花园里品类最多的好像是牡丹，便开口道：“夫人最爱的应是牡丹。”
这回答显然是在张氏的意料之内。她自嘲的笑笑，此时连摇头的力气都没有了。“不。”
张氏自嘲一笑，缓缓开口：“妾身最喜爱的是小舞妃莲，曾经都尉曾承诺过妾身，若是你我二人成亲了，要在府上池塘里种满妾身最爱的小舞妃。”
似乎却有这么一回事。刘都尉蹙眉沉思片刻，才终于有一些旧时的记忆涌上心头。“前些年确实见着府种有些荷花，但现在全都死光了，也不关本都尉的事啊？想来应该是你没有照料好这些荷花吧！”
张氏眼角落泪。心疼的麻木了，也就没有什么感觉了。“想来都尉是忘了，前些年，烟儿刚进到府中的时候，不小心落入池塘，您大怒，将小舞妃莲连根拔起，一举将府中的池塘都填平了。”
听到这话，刘都尉心中的最后一丝耐心也被耗光。他起身，一掌拍在案几上。发出“砰”的声响。“你现在同我说这些又是做什么？难不成是想要秋后算账？！”
就这一下。便将张氏的发散的思绪全部扯回。她冷冷的看向刘都尉，开口道：“妾身方才的话中可有半句虚言？若妾身说得句句属实，都尉又何必发此大怒？”
张氏默了默，眼神忽然变得锐利无比。她恶狠狠瞪向刘都尉，像是用了全身所有力气似的，连手指都在发着抖。苍白的唇，忽然绽出一个笑来。“还是说，都尉做了对不起妾身的事情，心中慌张，想要借着发怒的由头掩饰！”
“荒唐！荒唐！”
刘都尉被她的眼神盯得脊背发寒，赶忙站起身来，大骂一声：“你这个妇人，真是疯了！”
转身就想往外头。却听后头张氏又开口道：“别装了，我早就知道你想要我的命，今日下毒，恐怕也是早有预谋吧！”
她声音冷清。回荡在空荡的屋内，像水波一样，层层叠叠敲击在刘都尉的心上。自己下药害她？！刘都尉嗤笑一声，他原本还顾及着，他们两人之间十多年的夫妻感情。想要等一切事情都尘埃落定之后，将张氏全须全尾的送回张家，也算是没负了张氏这么多年付出的情谊。却不曾想，张氏会这般想他！心中最后一点情谊也顷刻间灰飞烟灭。刘都尉面色阴沉，转身道：“你自己身体不好罢了，这种事竟也能算到我头上？本都尉倒是从没听过，有人会害自己夫人的！”
此时此刻，决堤的情绪忽然爆发。这股劲，冲撞在张氏的心口，让一个垂死之人都从床榻上坐了起来。歇斯底里的，她朝刘都尉大喊。“你又何时拿我当过夫人？！若我真的死了，你和你的小妾也别想苟活在这世上，你们所有人，都要下来为我陪葬！”
这话倒是让刘都尉百口莫辩了起来。他气急，颤抖的指向张氏的方向：“疯了！你真是疯了！从今日起，本都尉再也不管你的事情，你好自为之吧！”
刘都尉觉得张氏今日的所作所为，简直是离谱荒谬至极。与素日里乖巧的她相比，完全是两个不同的人。于是刘都尉转身。下定决心离开这个乌遭之地。见到这个场景，张氏也知道没有再转圜的余地。她卸力一般倒在床榻上，心中久积的怨恨，终究还是化为了实质。瞪眼看着窗幔。张氏忽然小声嘟哝道：“杀了他吧。”
因为离的太远，刘都尉没有听清，还以为是张氏在叫自己，于是扭头问：“什么——”后头的话被尽数堵在了喉咙了。刘都尉瞪大双眼，不可置信的垂头去看。只见一把长刀贯穿胸口，正淅淅沥沥的往地上滴血，他看向张氏的方向，张张嘴想要说些什么。然而大口的鲜血从口中涌出，让他没能再发出一个音节。长刀骤然拔出。失去唯一支撑的刘都尉也就此倒地，血泊逐渐在他身下汇积。刘都尉的视线被一片赤红掩盖。他看向张氏的方向，朦胧的床幔叫人看不清里面的人影。此时。在这将死之际。刘都尉才恍然见到当年两人恩爱的身影。年轻的自己正在伸手触及池塘里那朵开的最为稠丽烂漫的荷花。那个时候的他，青涩、无知。并不知道普通荷花和小舞妃的区别，只知道那是整片池塘里开的最漂亮的一朵，他要采下来，送给他的心上人……人有情谊。亘古至今，都是如此。在他为自己将来构造的万千将来中，又何曾没有出现过张氏的身影呢？只是沧海桑田，故人不再。原先那位纯情的少年，也被世俗的艳丽所吸引，忘了最初那位只是光临在梦中他就会笑醒的舞娘……一个身披玄色斗篷，面上覆盖恶鬼面具的男人无情踩在血泊中。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而后踩着沾了血的脚印来到张氏床榻前，行礼道：“主人，人死了。”
张氏闻言，骤然松开紧攥的双手。掌心沁出点点血痕。她应了一声，心中不知是什么感觉，像是大仇得报的痛快，又像是心爱之人惨死的苦楚。心情交杂，久久不复停歇。又过了片刻，正当死士以为张氏没有吩咐，想要隐去身形的时候，张氏忽然开口。“避开死穴，给我一刀。”
死士有些犹豫，她毕竟是自己主子，死士之中，从来没有将刀尖指向主子的道理，况且现在张氏身上还中了毒。正如刘都尉所说的，张氏身子虚弱。就算自己避开了死穴，能不能活下来也是后话。见死士没有动作，张氏便又冷冷开口：“我说给我一刀，你现在竟是连我的话都不听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