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月白着脸,看着沈花枝狼吞虎咽地吃面条,牛肉的味道让沈花枝心情舒爽,打着满足的饱嗝,抹着额头上的细汗。闷头一个劲地吃,全然没在意对面两个人正在低声说话。牧七:“我存在你那里的十两银子,放钱庄每年也有六百文利钱,我给你算低一些,一年给我三百文的利钱就成。”
什么?!沈明月像是被雷电击中,手指尖麻到头发丝儿。当着沈花枝的面,她无法辩驳。沈明月勉强挤出一句:“过日子总得俭省些,不如你的钱都放在我这里,年底我们一起计算。”
年底?拉倒吧!还想骗钱?别做梦了。趁着沈花枝在,正好要钱,否则以后断然是要不回来了。“三百文,季付,眼下就是三月末,先给七十五文。”
牧七只当没听见,留下这句话起身背筐走了。七十五文!打络子、编扇坠……总共就换来一百二十文钱,方才还了二十文钱,又买了三碗牛肉面。沈明月只感觉心窝里像被刀子剜去了一块肉,疼得要命。她倒想追上牧七说个明白,可沈花枝已经吃完了面条,正打着饱嗝翻她的背筐。生怕自己买的丝线和蜜糖被小姑子发现,沈明月忙过去遮挡。沈花枝又从沈明月这里抢走了十文钱说是去买花糕吃。沈明月这才有气无力地倒坐在凳子上。半天还按着胸口心疼得要命,不过才吃一碗面的工夫,她就折出去好几十文钱,得马上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不过,牧七要利钱是咋回事?她不能就这么算完。返回古桐村的路上,沈明月越想越不是滋味,她想到牧七那天晚上提起钱就躲躲闪闪,一定是牧七背着她的后娘王氏,从牧铁匠的手里偷拿来的。她花不着也不能让牧七好过,现如今,牧铁匠的家可是王氏和她的儿媳由氏说了算!沈明月越想越气越顺,进了村之后,直奔牧铁匠家。这边,牧七买了酒引子,回村的路走得欢快,顺路先去王阿婆家把修竹接了回来,给王阿婆放下一张肉饼,王阿婆又硬塞给她两枚鸭蛋。回到江家收拾好东西,牧七先把买回来的白面发成面团,这才急忙去仓房看木桶。早上她离开时,特意在木桶里放了些碱水,又通上了石灰石产生的气体,然后才找来密实的盖子盖好。一整天过去,果真桶底的小苏打又产生许多,用来做气泡水足够。收集好小苏打,牧七开始清洗江米,然后把江米放在木盆里浸泡,为做稠酒做好准备。天色将晚,修竹吵着饿,牧七开始准备晚饭。面团醒发得刚刚好。牧七把腊肉切碎炒香,把洗净的水芹菜细切成末,拌馅、擀面皮、捏褶、装笼屉。二十几个菜肉包就像刚出生的小娃娃,白白胖胖的看着就喜庆得招人爱!锅底放些洗净的糙米,用来做粥。蒸笼里是大个儿的菜肉包,正中间又扣着一大黑碗的鸭蛋酱,当白蒙蒙的热气弥漫在厨房里时,那股菜肉包的香气已经飘出很远。牧七没等回江霄陌,却等来了王氏和她的儿媳妇由氏。“哟!七娘,不年不节的,你就这么个吃法,怪不得江夫子天天愁眉苦脸!”
王氏站在院当中,两只手叉着腰,凶神恶煞似的大声嚷着。她的声音吸引了从田里归家的乡邻,大家伙儿撂下锄头、镐头便笑眯眯地看热闹。“这是蒸了白面馍吧!”
“我闻着像肉包子!”
“这年景还舍得吃肉,江夫子就那么丁点束脩,哪里有钱打肉吃!”
王氏提起豆眉苦着脸,作出一副为难的模样,“可不是嘛,要说这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也不好多说什么,但七娘也不能回娘家去搜刮!”
由氏偏着脸盯住厨房里正冒着热气的大铁锅,“娘,反正这肉也是爹的钱买的,我们拿回去给爹吃。”
说着话,由氏猫下腰就要进屋,却被牧七站在门口扬起的泔水桶淋了满身。“疯婆子!你干啥!”
由氏冷不防被脏水泼,衣裳洇湿大半,几片菜叶挂在她的胸口上,她登时就红了脸。王氏很宝贝这个儿媳妇,见她被水泼,抢步上前正要接着理论,牧七连那泔水桶也一并丢了出来。擦着王氏额头刚好落在她的脚边,王氏被惊得打了个哆嗦,拉着由氏就退出好几步。“疯、七娘,你!”
牧七把灶堂里的柴草又添上两把,这才背着修竹站在当院。“娘,都说不让你给这个疯婆子鸡蛋,现在可好,她一个嫁出去的姑娘,花着娘家的钱,还动手打人!”
牧七恶名昭著,就是不听由氏的挑拨,乡邻对牧七也没有好印象。众人越聚越多,跟着议论的声音就越来越大。牧七用围裙擦着手,睨着她们娘俩。自打牧七嫁到江家,一穷二白过得苦,除了牧七原本存下的体己钱,原主还从来都没回家去讨要过,前些日子就算动了歪心思,也没回牧家去讨钱花。王氏和由氏一定是受了别人的挑唆,这是上门问罪来啦!正好,跟她们算算账!牧七的平静倒让王氏有些意外。前村后屯谁不知道,牧家的七娘是个嚣张跋扈的,先前是依仗着牧铁匠有两个钱,现在江家穷得叮当响,她还能作出大天去?王氏打量着牧七,准备看她发疯,然后便可以水到渠成地要钱走人!要不是沈明月去给她们透露消息,她还不知道原来牧七那天晚上跟牧铁匠要了银子。“哟,这不是婶子吗?你啥时候来的?”
臭不要脸的,居然还敢上门来叫嚣,牧铁匠是个倔老头,又是一根筋,不藏心眼。自打续弦娶了王氏,家底怕是已经被她掏空!王氏噎住。牧七打量由氏满身的脏水烂菜叶:“二虎家的,你这是从哪里过来,怎地就没换件衣裳?”
“牧七娘,你别装傻!刚才分明是你……”泼的脏水!由氏的衣裙被淋湿,还散发着臭味,傍晚的风一吹她打着哆嗦,站在她身后的人都跟着退出好几步。太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