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云舒看着面前的裴少煊,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睛,以为是自己的眼花。直到她一直都能看见他,才勉强相信了下来,尽管如此她还是发出疑问,“真的是你,你回来了?”
想他、念他的时候,巴不得他赶紧回来,如今他回来,自己反而有些不相信了。看见傻得可爱的她,裴少煊垂首低笑没有说话,消失在了窗前。径直走向姜云舒的裴少煊把她拉入了怀中,滚热的体温席卷了她的全身,像是回到了那次来北辰时路过的大漠,“现在呢,夫人还觉得在下没有回来吗?”
如早上一样低醇的嗓音,再一次响起自己的耳畔边,只不过这次喷撒出来的气息,也同身体一样滚烫。“你病了。”
良久,姜云舒才吐出这几个字。她看着裴少煊霎时出现了愕然,或许是没有想到自己会说这一句吧。大抵是被她传染了傻气,他的低笑声响起后久久不停。姜云舒非常怀疑是不是裴少煊烧糊涂了,吓得她急忙带着人往床上走,就算扒光了他的衣服,令他只剩下一件里衣,仍旧是笑个不停。姜云舒厉声道:“笑笑笑,一回来就笑,知道大家有多担心你吗?”
看见他止不住笑,心里像是窝了一团火,眉宇间的愤怒值达到了顶。可当她说出口又后悔了,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她也不想,可是那瞬间自己需要一个宣泄口。碍于面子,她依然挂着那副臭脸,好似十分不悦裴少煊今晚的举动。瞧她不高兴了,裴少煊缓缓停下了笑声,胳膊挡住的双眼也渐渐露出,上面竟然噙满了泪花。姜云舒楞了一愣,难道是被她一句话说哭了,他有这么脆弱吗?就在她思索间,裴少煊偏过头将她拉入怀里,她贴在他的胸膛上,浅浅一层里衣下传来他铿锵有力的心跳声。一声一声敲打着她,似乎要传讯什么裴少煊内心最深处的信息给自己,可惜她听不清那到底是怎样的一句话。她想,为了听这一句话,大概要花她许多的时间。裴少煊搂紧她的双臂,要将她嵌入进自己的身体之中,融为自己的骨与血,令两人从此以后无法再分离。可惜这是他的臆想、幻梦和不可能实现的事情。姜云舒发顶感受到他的喉结滑动,只听他哽咽地开口,“在下很高兴,除了阿七之外,还有一个人在府中等着、盼着在下的归来。”
裴少煊顿了顿,滑着她的眉眼继续道:“你的喜怒哀乐因为在下,真的很高兴,当感知到夫人你担忧、愤怒的情绪,在下真的笑得合不拢嘴了。”
他小声喃喃道:“今日去皇宫一趟也不算白费。”
微弱的声音,姜云舒只听清了两个字皇宫,这时她才想起来,裴少煊回来时有抹明黄色参杂在身上。她心下一惊,赶忙爬起来摩挲着他的身子,终于在袖口找到一封——圣旨。缓缓地展开后,圣旨上的内容赫然写着,顺从民意的同时也让他们夫妻二人赎罪,罚他们去峎葱县处理水涝引起的灾祸,不仅要让县里恢复往常,还要变得富饶起来。而且时间只有半年,这段时间他们可以随意处置的事情,若没有达到条件,将会有重大的处罚,圣旨上并未说明那处罚到底是什么。姜云舒合上了圣旨,他们去县上看似掌握权力、风光无比,实际上已经人去楼空的县上,正有一堆杂事等着他们处理。裴少煊发问道:“如何?”
她转过头,想要叹出一口浊气,然而对上那双充满期望目光的明亮眼眸,又生生地咽了回去。“这便是你不顾身体,也要进宫的原因吗?”
“只是恰逢有个机会让在下进宫,再然后去找父皇求情的时候,恰巧他兴致高,特此肯许了。”
想到这里,他垂下的眼眸满是讥笑,“路陆他们这次打得好算盘,全部崩盘了。”
“而你也名正言顺地归来了,只要我们把这一次水涝熬过去,迎来的便是无尽光芒,在下就破了历来所谓什么娶了异国妇,不能上朝堂的破规矩,到时候……”“裴少煊!”
裴少煊正畅想着两人的未来,却突然被姜云舒一句话给打断,他不解地抬眼看向她,露出了少见的迷茫之色,“殿下…是不悦在下做的这些决定吗?”
她手放在裴少煊的额头,试图用冰凉的手掌替人降温,“不是不悦,而是在恼怒你为什么不先顾好现在!”
“你的身体每况愈下,我肩上有伤都没烧倒过去,你到底为了那命叫责任的两个字,究竟还要扛多久、熬多久!”
她又气又恼,面前这个人是拿命博明天的死心眼,执拗的令人发指!姜云舒紧握住裴少煊的双肩,恨不得立刻打醒他、骂醒他。偏偏他用最为朦胧、赤诚的眼神看向自己,他如初生的孩童不理解自己的意思,她知道现在所有的一切都是裴少煊日以继日奋斗,才能换来如今的他。姜云舒放缓了语气,收回否定他的话,她抚上他的眉眼,替他合上了双眼,“没有身体一切都没有了。”
“睡吧,睡吧,这一次换我陪着你。”
姜云舒开始哼唱起幼年常听的哄睡歌,不过这一次从听歌者,变成了哼歌者。在她轻缓、灵动嗓音哼出的歌谣之中,裴少煊回想着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是继承玄冥楼的时候,还是被舅舅找到的时候。长期陪伴着他的只有刻苦的训练、数不胜数的书籍,以及观看场面惨烈的死士厮杀,或许是这样的原因打造出了一个金刚不坏的自己,又因它变得麻木无比。他常常认为自己是一个傀儡,挤压的情绪无处发泄,只好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自己,肩负继承玄冥楼的责任,大仇未报怎么能够松懈?他真是许久没听见这般的话了,最后一次似乎还是母妃死之前。她说,“好好活着,为自己吧煊儿。”
回忆自此,裴少煊滚落出一行清泪落入发间。姜云舒拍着他的胸脯,像哄孩童一样。睡着了,一切都会过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