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胆大的人。后来乡里推广电气化,要在下面的村里搞试点,没一个村愿意,都说电那玩意,是会咬死人的,还会发火烧屋子。胡厚云第一个站出来,让在自己家搞试点。当电线接进村,那盏淡黄色的电灯点亮,引得周围好几个村子的人都过来围看。胡新泉至今记得那个电灯在自己家院子里点亮的情形。一根几人高的木杆子立在院坝中间,整个院子里里外外都围满了看稀奇的乡亲们。那是一个很黑的夜晚。派下来的一个女技术员打着叫手电筒的东西检查线路,父亲胡厚云端着油灯照亮,周围的乡亲们有些提着灯笼,有些打着火把……女技术员检查好后,环顾一下四周,对于这种情形,她肯定见过不少,这也是一个很好的启发民智的机会,就把手里一个开关举起来问:“谁来按?”
没有一个人敢上前。胡厚云大着胆子,想要上前,人们却都哄起来,这倒给那女技术员闹得有些不好意思,胡厚云只好一把将还懵懂的胡新泉推上前。胡新泉挣扎着想退后,却被女技术员一把搂住。“都熄了你们的亮。”
女技术员喊一声。周围的油灯、灯笼、火把……就都灭了。天地一下都黑了,如同一团浓墨。“不要怕,”女技术员抱住哆嗦的胡新泉,用温热的手引导着他放到开关上,在他耳边说,“按下去。”
胡新泉心里怕得不行,但手上还是使劲按了一下。电灯亮了。昏黄的灯光并不很亮,却如同一轮小太阳,就那么在蒗蔴蒿村升起来。后来胡新泉见过太多耀眼的东西,但他始终觉得都没有那时的那盏电灯炫目。那是具备神性和魔力的。这决定着胡新泉对于技术的态度,他从那一刻,对于让那盏电灯亮起来的东西,是痴迷而愿意为之付出一切的。因此,胡新泉清楚知道自己的定位,兴州市电力机械制造厂现在需要的不是他这样的技术,而是经济,是陈苍建那种能够让拖欠工资发下来,让兴州市电力机械制造厂填上巨大经济窟窿的人。当然,这并不表示他退缩了,并不表示他畏惧了,而是他秉承负责的心来慎重而周全地对待这件事。“是的,老书记,”胡新泉点点头,“我非常赞同这些,打从心底里赞同。”
“不,”赵明诚摆摆手,“其实这种认识是错的。”
“这种认识的错,并不仅仅是对陈苍建个人来讲,而是对一类人。这一类人在目前的以经济为主的改革大潮下,涌现出来非常多,他们身上普遍具备非常好的经济意识,能够把握住各种让利益最大化的方法,不管是于个人还是于国有资产而言,都会使之发生质的改变。“机电工业局在这种大潮下,也开了大大小小的各种会,还找了一些专家来讲课,市场的活力,来源于逐利性的推动。只有市场活起来,产生巨大的经济体量,才能带动起整个社会的物质水平,让人民群众的生活提升。“于是,在这种形势的裹挟下,越来越多像陈苍建这种善于市场经济的人,被推到一个个改革转折点上,就是眼下我们兴州市电力机械制造厂面临的情况,我和你一致想到的人也是陈苍建。相信这种情况,不只在我们这一个厂存在。”
胡新泉没有觉得哪里不对,让懂市场擅长搞经济的人在改革大潮中涌现出来,是非常应该,也是理所当然的。“但这一类人之所以懂市场搞经济,根本的原因,是因为他们个人的趋利性,而不是使命性和责任感,”赵明诚叹气,“目前兴州市电力机械制造厂面临着破产清算,如果说租赁承包是挽回和拯救的方法,要是让陈苍建这一类人来主导,只是饮鸩止渴,因为,其实他们都是一类人。”
胡新泉心里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