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翠花骂骂咧咧地,直叹着自己命苦,要被不孝的儿子媳妇给逼死了。但没法子啊,总不能都饿着肚子吧?只能把喊着要吃鸡的孩子们都打了一顿,炒了盘鸡蛋并几个青菜,也算有荤有素了。饭菜刚摆上桌,两个儿子就好声好气地回房求了各自的媳妇儿来吃。那孝顺劲儿,刘翠花连鸡蛋都吃不下了:喉咙哽得慌,嗓子生疼生疼。这股子气没地儿发去,看着安老头夫妇进来,眼神就剐了他们一刀。“大房真是有脑子,一年到头屁事不管的,沾点油星子给碗饭吃,就尽了当子女的义务了。秀萍在作坊里当会计,算盘子打得精啊!你们过去是吃了几块肉几个蛋啊?节礼都省下了,安家村里这样的孝子,真是少有哦!”
安老头阴着脸,也不多说话,哼了一声回房去了。安老太太倒是想说什么呢,一桌子的人都埋头吃饭,谁也不搭理她啊!她委委屈屈地放下月饼,唉,都怪大房,要是不算得那么精,把节礼送来,不就什么事都没有吗?安建国值完巡逻的班回家来,看到这丰盛的一餐,也十分惊喜。巡逻虽然不是重体力活,可一整天在大太阳底下晃悠,人黑了好些个色度。也是十分辛苦。他吃的时候,孩子们已经肚皮鼓鼓,心满意足地躺在院子里的香椿树下,回味这场盛宴了。他也就不再分给孩子们,再给撑坏了可就糟了。“对了,爹,我刚才从三叔家里过,听到里头吵架呢。吵得可凶,说什么爱国吃独食还有杀鸡啥的。我也没多听,大过节的,闹得太难看了。”
安大有叹口气,看来阿洁猜的确实准,爱国怕是把过节的东西都拿出去“孝敬”未婚妻了。三房节都过不好,能不吵架吗?安生摸着圆滚滚的肚子,突然反应了过来:“呀,娘,公公今天表现好不好?”
安大有老脸发红:唉,爹的表现也不算好,在饭桌上都闹得阿洁不痛快呢。楚婕秃噜了安生一把:“睡你的吧!公公是长辈,别总想着在大人面前逞威风。”
安生嘴巴嘟了嘟:哼,等下次公公表现不好的时候,娘就知道我的好处了。几家人真的难得有这样的时光,坐在院子里,不去想昨日的疲惫,不去想明日的艰难。安春兰已经出了月子了,但身子伤得太过,秋收又太磨人。楚婕和吴小芬压着,没让她这就去挣工分。她给两个姐妹算了算做绿豆糕的所得,心里也有了些底气:“说离婚那会儿,我就是争着一口气。其实心里也怕,怕养不活三个孩子。饭都吃不饱了,那时候说什么都是空的。要不是你们……”她将满腹的感怀咽了进去:“……现在心里踏实了些,再怎么样,总有条路子可以走。孩子们这么懂事,总有他刘长生后悔的一天。”
楚婕听了微微笑着,现在她还只想着让孩子们吃饱穿暖了,让刘长生后悔。等以后,说不定她就有了更高的追求,那时候刘长生后不后悔,根本不会引起她丝毫的波澜:不是一个层次的人了。楚婕觉得自己到七零年代这许久,叫生活拉扯着,不停地融入、融入、融入,简直要将她脱胎换骨成彻底的“楚洁”了。可有很多东西,是独属于“楚婕”的,她不想扔下了。或许骨子里有那么一点超然和优越感吧,但若是这点优越感,是驱使着她去尽力改善周围人的生活,让他们的人生有崭新的大好的境界,那又有什么不好呢?等到晚上的时候,一家人坐着吃了月饼和绿豆糕,孩子们吃得像三只精瘦的猫咪,从头到脚都写着满足。“要是天天都这样就好了。”
安生食髓知味,为美好生活产生了极大的憧憬。安平笑了:“会的。娘不是和我们说过吗?日子一定会越过越好的!”
安宁宁也郑重点点头:娘说了,那就不会错啦。楚婕忍不住把他们捉过来一人亲了一口,想了想,征求大家的意见:“我给牛棚里的人送点月饼和绿豆糕去好不好?”
安秀萍腿摔断时,承了纪东方天大的人情。后来作坊能保住,也有纪京生出主意的功劳,所以大家都说不出什么来。安建国道:“我去送吧。”
楚婕卡了卡壳:“没事,我带孩子们一起去。那里住了好几个老人,都和子孙分隔千里,最喜欢孩子了。”
说完她忍不住在内心鄙视了自己一把:好你个楚婕,自己想去看看小鲜肉,要带着孩子做幌子,硬是扯了这么个不要脸的借口!节操呢?节操什么的,早就被穿越大神吃了。孩子们吃得极饱,出去走走正好消食了。母子四人走在乡间的小路上,看看皎洁的白玉盘,听听蝉鸣鸟语,真是心旷神怡。楚婕啧啧叹了一声:“唉,我听说啊,古代的人最聪明了,每次看到好的景色,或者心里有些什么感叹,都要写成特别美好的诗句。”
安宁宁想了想,背出一首“床前明月光”来。楚婕惊住了:“闺女儿,你们课本里有吗?”
在她的想象里,这年头的课本都是些和时代思潮搭界的东西,并没有多少传统文化和文学。安宁宁不太知道,这年头读书晚,她九岁也就上过一年级,也学不到古诗词上头去啊!“我有天听校长读的。”
楚婕眼睛亮闪闪的,好似要用视线里的强光把安宁宁打亮。“我闺女儿这么厉害的吗?听校长读了一遍就会了?”
还经久不忘的?安宁宁觉得娘的反应也太夸张了,她好羞涩哦:“也没有,我听校长摇头晃脑念了好几遍呢!”
安平插嘴进来:“我也会背!”
他听安宁宁读了一遍,现在还有印象,但随时有可能失去这点印象!他得赶紧背出来得句表扬才行。楚婕赶紧用视线给他打光:“我大儿子也这么厉害的吗?快快快,背给娘听听!娘最没有文化了,就喜欢文化人儿。”
安平就背着手,充了一回文化人儿:“床前明月光……低头……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