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红星前脚刚走，她后脚去了哪里呢？牛棚。秦老出来倒洗菜的污水，看到了楚婕愣了愣：“来啦？”
楚婕听着总觉得意味深长的样子，秦老又道：“我这就叫东方出来？”
楚婕脸皮子隐隐烧得慌，老爷子好似都知道自己和纪东方关系匪浅了。“不不不，我……我是来找老爷子们的。”
好嘛，纪东方在里头听到她的声音，鞋子都没穿稳就扑到房门口，结果他听到什么？她不是来找自己的？纪东方看向她的眼神瞬间带了点幽怨。楚婕忍着没有笑出声来，问秦老：“我可以进去说话吗？”
秦老真觉得纪东方的表情可乐得很，这孩子少年老成，板着脸不苟言笑的，这会儿总算是多了几分人气儿。等听她说了情况，几位老爷子都不说话了，只看向纪京生：秦老倒是儒将出身，但他出身资产阶级，理想化的成分多一些，不太搞政治斗争。白老呢，他是学富五车的大学教授，主教历史学。你以为他会懂得古往今来那些尔虞我诈的政治套路吧？人家还真知道，但他象牙塔里呆了多年，只会翻故纸堆，不会实践啊！再有个万老，他早年还出洋留学，很是见过世面。人家学的啥呢？理工科，妥妥的技术宅男，要他坑人？不好意思，就没长那根筋啊！纪京生瞬间觉得他背负了全村的希望。他在一圈人的密切注视下，还真生出些运筹帷幄的激动来。“既然不好确认那余主任的心理，就不去确认了。你们有心缓和和她之间的关系，就让她拒绝不了你们的好意就是了。”
这是什么意思呢？楚婕皱眉琢磨了一会儿，隐隐有个影子从脑海中划过，她还没抓住，就划走了。纪京生看了纪东方一眼：“你来说说，有什么法子，能叫这个余主任，拒绝不了三队？”
这是在考较，也是在教导。纵是到了这个最糟糕的地步，四个老爷子也没有一刻自暴自弃，或者放弃过希望。纪东方眯眼想了想：“你觉得，这个余主任最大的特点是什么？”
楚婕脱口而出：“好大喜功！”
说穿了，就是喜欢彰显自己的存在感，对于捞政治资本有着异乎寻常的兴趣。纪东方笑了，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那就好办了。”
等到小安队长听窦红星说了这套主意，他也愣住了：“这样行吗？”
窦红星激动得不行，觉得这还要不行，那余主任除非是成了精，超凡脱俗得不食人间烟火了。小安队长想想也是，修复关系嘛，咱们姿态低一点没什么。只要能把秋粮交上，捧一捧余主任的臭脚，性价比很高嘛！他就安排了青壮，挑选出品相最好的玉米、红薯、高粱、稻谷各一袋，窦红星亲笔起草并誊抄的表扬信一封——全体干部签名，盖上了三队的公章。热热闹闹地，就往公社去了。这一日正逢公社开会，朱书记正主持会议呢，办公室的小史敲门进来，脸上都是惊喜。“书记，有老百姓来送表扬信了！”
这倒是稀罕事，现在的老百姓不太会来事的，都本本分分种田呗。“什么表扬信？表扬谁的？”
“表扬妇联的余主任，说是去监督秋收工作，十分认真负责，提出了不少提高效率的办法，帮助地方上提前几天完成了秋收任务呢！说为了这个，余主任都累得病倒了，带病坚持了好些天，真是一心为民、积极建设的典范！”
余主任心里有鬼，疑心小史是故意这么说来寒掺她的：“他们在哪里？”
朱书记看大伙都很好奇，笑着站起来：“小余到地方上做出了成绩，做出了榜样，这是很难得的嘛！走，都去看看！”
好嘛，还真的是个老大的阵仗，青壮们扛着粮食，小安队长打头迎上来，激动地握住了朱书记的手就不放了。“书记啊！您那个派干部到地方监督秋收的举措，是真的好啊！往年我们秋收，都是笨办法，一折腾就是好些天。余主任一来，给我们提了不少好主意，这效率还真提高了不少！”
朱书记饶有兴致地，cue了一把余主任：“是吗？小余出了什么好主意，推广推广，到时造福的就不只是一个地方了，整个公社都能受益啊！”
所有人都目光灼灼看着余主任，余主任默默流汗了：“……回头，回头我写个报告上来，再来向领导们请教。”
小安队长还暗搓搓遗憾了一下下：这要是余主任当场支支吾吾说不上来，也算报了仇了。青壮们：队长你克制一下你自己，咱们是来解开恩怨的，不是结怨的啊！小安队长继续他的表演，指着青壮们肩上扛的袋子：“今年的年景不算顶坏，余主任在咱们那里帮了那么大的忙，不喝咱一口水不吃咱一粒米的。老百姓心里都过意不去。这不，秋粮下来了，都想叫余主任先尝一口。我就说了，余主任指定不能收啊！她是个有信仰有原则的好领导……”接着就是一堆的彩虹屁，余主任一边自我怀疑“我当真有这么好吗”，一边又忍不住飘飘然：安家村三队的老百姓都不错嘛！吃水不忘挖井人，原来我做的贡献他们都看在眼里的！“……我们就想呢，索性，把秋粮每种挑出来一点儿，送到公社食堂里。领导们辛苦了一年，总要尝尝鲜嘛！”
余主任觉得这个可以有：大伙都吃了，那妥妥就是她给带来的好处呀！朱书记忙摆手：“不成不成，安队长，老百姓们的一片心意，我们领了。只是这样一来，只怕要给各村各队开一个不好的头，这风气不能有！”
等只剩下余主任和三队的一帮子人了，余主任把别扭劲儿收了，笑着对小安队长道：“我下去监督秋收，这也是本职工作。你们实在太客气了，以后可万万不能整这么大阵仗了！”
众人腹谤：你还想有以后呢？巴不得再也不用和你打交道好么！小安队长一副犹犹豫豫的样子：“余主任，那……这交公粮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