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慢慢沉入海平面,昏黄的余晖渐渐被夜色所替代。
日夜转换之际,力量重新回归明穗香的身体。 她光着脚踩在松软舒适的地毯上,侧头看一眼窗外暗色的夜景,少许的月光洒入房间,照亮窗前的一小片位置。 “夜安,明穗香。”靡丽忧郁的眉眼绽开浅淡的笑意,如春花肆意绽放自己的美丽,舒展枝叶荆条,容色煌煌生辉点亮一室的昏暗沉寂。 条纹图案的单薄病号服褪下落在地上,露出莹白光滑不见一丝伤痕的细嫩肌肤。 白天残留在皮肤表面的荆棘鞭痕,深深浅浅一道叠着一道遍布皮肤各处,船上的医生说是皮肉伤,可也不能算是什么轻伤。 要是没有鬼之子的体质,他们看见的伤势会更加骇人。 来自十二鬼月的上弦鬼通过操控荆棘的血鬼术把毒素深深扎入明穗香的身体,荆棘缠绕着她的身体隔着三五层的和服都能勒出道道伤痕。 鬼之子的体质优先分解注入身体的毒素,如若不然,上弦鬼给明穗香身体造成的伤势,根本不需要耗费多少时间恢复。 “还好没给我弄坏。”
窈窕的少女轻踮起脚,足尖落地无声,爱惜地捧起清洗干净的羽织,轻轻一抖展开套在身上,遮挡住上身光洁的肌肤。
她抬起双臂仔细整理一下羽织的衣角和下摆,神情专注而认真,莹白的皮肤表面慢慢延伸出不同的颜色,逐渐形成一套绮丽的和服遮覆身体,正正好在羽织之下,举手抬眸间尽是婉约风流。 任谁看见明穗香都不会认为她是一名剑士。 穿上和服的白发少女,给人的第一印象是古典韵致十足。 她适合梳着战国时代流行的姬发,穿着名贵的和服端坐在竹帘后,等着仰慕她美名的大名争相献上珠宝求娶。 而不是握着日轮刀成为一名剑士。 “伊丽莎白号,”明穗香握住有着猫爪肉垫刀鄂的日轮刀,昂头深深吸一口气,唇边勾起一抹浅浅的笑意,呢喃道:“至少装着千人的巨大船只。”她还没见过什么船能装得下这么多人。 白天的明穗香五感比一般人还要差点,呆在房间里几乎听不见什么声音,更不好判断船上有多少人。 入夜以后,她的感知能力急速攀升,上千人的气息混杂在一起,通过嗅觉和听觉不断把信息集中反馈给她。 因此,明穗香可以很快锁定船上的异常气息和气味。 “有一只鬼混上了船。”
异常浓重的血腥气。 混杂在上千人的气味中异常明显,如同黑夜中的摇曳烛火,轻易引起明穗香的注意。 她运转呼吸法,身体极致轻盈灵活通过狭窄的过道,避开往来经过的船员,接近残留着食人鬼气息的地方。 伊丽莎白号的一层甲板。 船舱之内,灯火明亮如同白日太阳高悬天际,船舱之外的甲板没有受到太多的灯光辐射,光线异常昏暗,不靠近船头栏杆的位置,只能隐约看见有一道模糊的人影倚靠着栏杆坐下。 “跑了吗?”
明穗香轻歪一下头,没有擅自走近船头。 弥漫在甲板上的血腥气浓郁得过分,海风一吹顺着飘扬进船舱内部。 不过一般人没有明穗香堪比食人鬼的嗅觉,太过微弱的血腥气不会引起他们的注意。 “不在这里,”明穗香轻抚着刀柄,手指舒展再握住,如此两下缓和遇见食人鬼过度兴奋的情绪,轻轻呼出一口气,转头看向身后:“藏起来了呀……” 真是让人苦恼。 小老鼠借着人类的气息,躲躲藏藏掩饰自身的气味。 不过狩猎也是一个有趣的过程。 找到猎物,杀死猎物。 食人鬼把普通的人类视为猎物。 那么明穗香就是把食人鬼视为自己的猎物。 反复拉扯着食人鬼的恐惧,再在兴致得到彻底的满足以后把食人鬼斩杀干净。 这是明穗香的爱好,也是她相当受到鬼杀队同僚诟病的一点。 他们认同她的强大,却也惧怕处于狩猎状态的明穗香。 白日圆润下垂温驯无害的金眸,入夜受到刺激以后,会在一瞬间转变为尖尖的竖瞳,如同猫咪看见欣喜的猎物,抓住也不会立刻杀死,而是留在爪间细细玩弄。 直至所有的兴致都得到满足,猫咪才会大方地赐予小老鼠死亡。 “小老鼠喜欢玩游戏,”明穗香转身,羽织宽松的袖摆被海风吹扬飞起,她眼睫半垂,低低的呢喃带着几分白日不见的上扬语调:“我也喜欢……” 她抬步准备离开现场。 一阵疾而轻的脚步声快速向着这边靠近,客房以外的地板没有铺设地毯,哪怕来人的脚步声不重,落在听觉异常敏锐的明穗香耳中也是相当明显。 “咦?”
似曾相识的身影掠过明穗香眼前,疾步走向船头,几乎是不假思索蹲下探查倚靠着栏杆滑坐在甲板上死去的人。 橙红炙热的发色如同火焰一般,发尾细碎而毛躁没有打理太过整齐。 那样发色握着刀的鬼杀队剑士,明穗香只认识一个。 “炼狱……?”
不对,气味不一样。 这个人不是她认识的炎柱炼狱,很可能是炼狱一族的某个子嗣。 发色和日轮刀上的刀鄂都是炼狱一族的标志。 他们家族人员不是很多,但几乎每一代都会有人成为炎柱,哪怕是一百多年前没有呼吸法的时候,炼狱一族也有人在鬼杀队肩负着柱的职责。 炼狱杏寿郎替死不瞑目的人合上双眼,站起身回头看向明穗香,问道:“你是鬼杀队的成员?”
她轻眨一下眼睛,有点意外炼狱杏寿郎不认识她。 虽说她回去主公宅邸的时间不多,但怎么也算是鬼杀队的柱。 居然有鬼杀队的剑士不认识她。 她还是挺意外的。 不过明穗香不是特别在意上下阶级的人,她轻点一下头,声音柔和轻慢:“船上的小老鼠是你的猎物吗?”
“嗯?”
炼狱杏寿郎没明白她的意思。 不过这不重要。 他干脆道:“船上藏有食人的恶鬼,我正是为此而来。”
伊丽莎白号的环太平洋之行,的确是它的第一次离港出海。 但在此之前,已经有数十人在码头上失踪。 他接到指令到横滨的港口调查食人鬼一事,可这只鬼似乎异常善于躲藏,好几次借着横滨当地的势力甩开他。 不得已之下,炼狱杏寿郎跟着食人鬼一起上了伊丽莎白号。 “唉……原是如此,”明穗香怅然轻叹一口气,道:“我就知道不会有这样的好事让我遇见。”
“?”
炼狱杏寿郎完全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但很显然,明穗香比他先来一步。 或许她会知道什么关于恶鬼的线索。 炼狱杏寿郎上前一步,开口询问:“你有看见……” “啊!!”一声尖叫打断他的话,十几二十个衣着光鲜的男女跑出来,脚步僵在灯光照亮的位置下,一时不敢继续前进。 “真的杀人了……” “是那家伙吧?他杀了川田议员……” 他们不敢靠近昏暗的甲板仔细看一眼,生怕遭到危险的凶手袭击。 但甲板尽头处站着的人影和靠着栏杆坐下的肥大轮廓,已经足够他们脑补出一场血腥的惨案。 明穗香后退一步,站在灯光无法照射到的昏暗位置,仔细打量他们的神情。 惊惧、恐慌以及…… 对待自己不甚清晰的事物,生出的畏惧与忧心。 他们是真的认为,炼狱杏寿郎杀了人。 “……我过去看一下,兰、英理,你们在这里等我。”
人群中的毛利小五郎紧紧盯着炼狱杏寿郎,他深吸一口气,快步走向船头的位置。
浓郁的血腥味顺着海风飘过来。 身体歪倒靠着栏杆而坐的川田议员被开膛破肚,内脏滑出腹部流到腿上、甲板上,毛利小五郎甚至不需要过多确认。 川田议员的确死了。 被面前这个年轻人杀死,以一种极为残忍的方式。 “我们已经报警了!”毛利小五郎上前一步,正义凛然抓住他的手,厉声道:“警察很快会过来,这里是公海,你已经无处可逃了!”
“我没有杀他,”炼狱杏寿郎认真解释道:“我来到这里的时候,他已经被鬼杀死了。”
“什么鬼不鬼的……别想装疯卖傻!”
毛利小五郎大声呵道:“有人看见你杀人了!”
正是因为有人在餐厅大喊一声,“川田议员被杀了!凶手在甲板那里!”
他们一群人才会跟着跑出餐厅探明情况。 果不其然,他们一来到甲板就看见炼狱杏寿郎站在川田议员身边,他身上还带着一把武士刀。 “……” 听着其他人的议论把真相拼凑得七七八八的明穗香眸光微沉,搭在刀柄上的手指用力握了一下慢慢松开。 船上的猎物反噬了猎鬼人。 炼狱杏寿郎被算计了。 被普通人看见鬼杀队的队员“杀人”。 以他们保护的普通人牵制他们。 明穗香漫不经心迈出一步,脱离甲板侧面的阴影位置,眉眼忧郁含着几分轻愁,出言道:“其实……这位先生不是第一个到这里的人……” 她抬起袖子似是十分羞愧,掩面低声说道:“我才是第一个到这里的人。”
毛利小五郎看看炼狱杏寿郎,再看看明穗香,震惊地脱口而出:“难道说,你才是那个凶手?!”
“……” 明穗香扯起的和服衣袖,正正好挡住她无奈到忧郁想要叹息的神情。 运气真不好。 遇见笨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