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风吹拂过手心,驱散身体少许的寒意。
明穗香侧坐在床边,长发挽过一侧垂落如瀑如缎,阳光轻抛出金色的轻纱照耀着少女的背影和长发。 她眼睫轻垂,细白的手指握着吹风筒,小心翼翼试探着把出风口对准长发。 暖风一下把湿润的发丝吹起,散出水珠飞溅落下。 明穗香惊了一跳,忙不迭拢着飞散扬起的长发回来。 吹风筒一边吹着,她一边手忙脚乱给自己捞头发。 “噗……” 中原中也忍不住笑了。 压抑的失笑声在风筒声呼呼的房间里不算明显。 但明穗香听见了。 她身体微微一僵,手上的动作有点无措,眼睫轻颤一下没有抬起看向中原中也,而是慢慢落下,眉尖不自觉轻颦。 “不用这么着急,”中原中也语气温和道:“一个小时足够我们把头发吹完。”明穗香安静一会,轻轻应一声。 之后的动作,她都小心许多,不再手忙脚乱拢着吹飞的长发。 细白的柔软手指梳过发丝,阳光落下的轻纱一镀,仿若轻轻一抖都会落下星星点点的碎光。 过腰的长发尚未吹干。 明穗香关掉吹风筒,托起一段白发凝眉细看。 中原中也奇怪问道:“怎么了?”
“里面掺了别的东西……” 明穗香眉尖轻凝,困惑地轻轻搓开发丝,抖落细小的颗粒,阳光一照好似亮着微光的星辰落下。 她低头嗅了嗅,隐隐嗅到一股海水的微咸味道。 身旁的白色被褥也落着不少细小的颗粒。 她疑惑地捏起一点在指尖搓了搓,粗糙的手感磨过指腹,化作更加微小的状态落下。 明穗香轻声呢喃:“这是什么呢?”
“是盐吧?”
中原中也双手插着裤兜,站在一两步之外的位置,低头看一眼肯定道:“应该是盐,海水里的盐分很高,太阳一晒经过蒸发都会变成盐。”
他忘记了。 应当先让明穗香去洗热水澡,把海水洗干净再换衣服吹头发。 她轻眨一下眼睛,圆润如猫儿的浅金色眸,好奇看着他:“大海也会产盐吗?”
轻轻柔柔的声音带着几分微哑。 “大海也会产盐,”中原中也突然想到什么,左右环顾一圈,迈着大步走到房间的一角,顺口说道:“与湖盐、岩盐相比,海盐算是我们生活中最常吃到的盐吧。”
不过想要从大海提取到日常生活吃的盐,还需要经过不少的精制步骤。 他弯腰捡起一瓶滚落地上的矿泉水,简单擦拭一下瓶身,回头一看明穗香指尖沾着一点盐,悄悄舔了一口。 漂亮的小脸一下凝起。 他忍俊不禁道:“这种海盐不能直接吃的。”
明穗香轻眨一下眼睛,圆润的猫儿眼盈着柔和的光,道:“中也先生真的懂好多东西。”
“只是知道吹风筒和海盐就算很多东西了?”
中原中也拧开瓶盖把水递过去,扬着眉道:“这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甘露寺要是没有失忆,这些小事不必我说,你也会知道。”
不过是日常生活中的常识,算不得什么厉害的本事。 更不值得明穗香的夸奖。 但不得不说,被心仪的女孩子夸赞,不管理由是什么都会令人身心愉悦。 “……谢谢,”明穗香接过水,双手捧着塑料软壳的瓶身,垂眸静静看一眼瓶口,抬眸问道:“中也先生不用换一套衣服吗?”
中原中也站在大雨之下,守着伊丽莎白号一整夜。 他的衣服和头发都是湿透的状态。 即便身上已经不会再往下滴水,衣服湿透贴在皮肤上的感觉照样不好受。 “我去里面换衣服,等下我们再一起出去登记。”
中原中也扒拉一下半湿的头发,转身去衣柜拿了一套换洗的衬衫西服。 他正要习惯性弯腰去抽屉里取干净的贴身衣物,手下动作突然一顿,身体僵着没动。 “中也先生?”
身后是明穗香细细软软的疑惑轻声。 他耳根和脸颊一下烫红,整个人几乎跳起,看也不看直接抓起衣服,埋头快步走进卫生间。 木门砰的一声关上,力气之大差点让整个房间都震动一下。 明穗香静静看着紧闭的门,眼睫轻颤一下收回视线,重新看向手里装满水的陌生容器。 中也先生说错了。 不管她有没有失忆,她都不会了解这个世界的常识。 因为她由始至终都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房间内的日历挂着陌生的历法年份,一个一个被划去的数字代表过去的日子。 她不是属于这个时间上的人。 这个世界的一切于她而言都是陌生的。 包括曾经她所熟悉的鬼杀队。 “……甜的,”明穗香捧着喝过一口的矿泉水瓶,眼睫垂落静静看着清透的水。 这里的水很甜。 她学着中原中也刚才的动作拧上瓶盖,起身走到客房的穿衣镜前,光洁的镜子清晰映照出人的身影,轻喃道:“好清楚啊……” 她从未这么清晰看见过自己的样子。 穿上这个世界的陌生服饰,甘露寺明穗香这个人的存在都变得模糊起来。 她过去的记忆是真实的吗? 她过去的人生是真实的吗? 或许她真的如这里的人所说,忘记过什么。 镜中的白发少女穿着陌生的衬衫西装,长发柔顺落在肩头、后背,白色靠近末端的部分慢慢渐变成浅浅的肉粉色。 眉眼忧郁靡丽,一颦一笑间隐隐透着化不开的轻愁,漂亮的浅金色眼仁又似猫儿一般灵动剔透,轻轻眨一下眼睫都带着流转的心绪。 未语意先至。 吉原的老板娘曾经说过,明穗香只要站在这里,什么都不用说,轻轻眨一下眼,盈盈看着人,任是什么男人女人的心都会被她看化。 惹人怜惜的气质比惹人生出贪婪、霸占的美貌更加难得。 唯有一点瑕疵。 明穗香的左眼下有一点好似泪的“胎记”。 虽然这点小小的“胎记”没有掩去眉眼间的气质,但终归也是一点瑕疵。 “……真是笨蛋。”
她上前一步贴近镜子,指尖轻触镜中自己眼下的泪状胎记。
这一点小小的标记,其实不是什么胎记。 而是明穗香父亲的毒血溅上脸,腐蚀皮肤残留下的痕迹。 明穗香的特殊体质不管遇到多么凶险的伤口、多么恐怖的毒素,身体都会快速疗愈自身。 唯有把鬼之血延续给她的父亲。 她无法免疫父亲血液中的毒素,更无法消去这点腐蚀残留下的伤痕。 不管受伤多少次、自愈多少次都会留下的伤痕。 竟成为明穗香陷入迷茫之际,证明过去存在的痕迹。 她不需要怀疑什么。 过去的明穗香是存在的,这个特殊的世界也是真实的。 “甘露寺!”炼狱杏寿郎抱着一条厚厚的毛毯,双目炯炯有神:“中原让我给你找的毛毯!”
他直接把毛毯塞进明穗香怀里,掷下声道:“外头有一个姓毛利的女孩子找你,她说你受伤了!”
橙红如火焰的双眼直直看向明穗香。 苍白的肤色透着与昨晚不同的虚弱,脚步虚浮身体各处绵软无力。 要是炼狱杏寿郎没有见过昨晚的明穗香,肯定会以为她是一个普通且身体较差的女孩子。 但他见过明穗香的全盛状态,感受过她浑身不输岩柱的斗气。 自然不会认为她是什么虚弱无力的普通人。 他只当明穗香是因为受伤才显得格外虚弱,满目爽朗道:“甘露寺,受伤了要好好养伤啊!”
毫不掩饰的嗓门隔着卫生间的木门都听得清清楚楚。 中原中也扣扣子的动作一顿,下意识想伸手开门冲出去。 他视线一低却见自己衬衫扣子只扣了一半,脸色变换几下,忙不迭加快速度,捞起外套冲出门。 “炼狱!”
少年的声音一下把明穗香和炼狱杏寿郎的视线吸引过去。 明穗香披着毛毯,轻声疑惑:“中也先生?”
“……没什么,”中原中也视线在明穗香身上一顿,暗暗松一口气道:“炼狱,你跟我出去一趟。”
“?”
炼狱杏寿郎不解,他还有话要转告给明穗香。 来自主公大人的话。 “别犹豫了,”中原中也不给他反驳的机会,急急道:“外面还有很多事要忙!走走走!”
外面有需要他们的事吗? 他疑惑着应下。 刚一迈出门就见跟着他一起过来的毛利兰在门口徘徊不前。 炼狱杏寿郎知道她想问什么,干脆道:“甘露寺在里面。”
她愣了一下,忙点头道:“谢谢。”
迟疑犹豫的脚步慢慢靠近客房门口。 她试探性地望一眼,正正好对上明穗香的双眸。 白发少女安静望着她,眉目温柔浅笑。 悬挂一晚上的担忧慢慢放下,毛利兰松一口气道:“明穗香小姐,你没事啊……” 她真是担心死了。 船上到处找不见明穗香,她又不知道明穗香住在哪个房间,只能在公共区域四处乱转,到处找人找了一晚上。 “……让兰小姐担心了。”
明穗香犹豫一下,视线落在毛利兰轻薄的夏装裙子上一顿,道:“兰小姐,有件事可以麻烦你吗?”
“当然可以,”毛利兰毫不犹豫应下,好奇道:“是什么事呢?”
明穗香走近两步,白皙的足落在地毯上脚步很轻。 她凑近毛利兰耳畔,声音轻轻问道:“兰小姐,身上穿着什么吗?”
“什么?”
毛利兰疑惑看向她。 没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明穗香轻蹙一下眉尖,声音放得更轻:“就是贴身的……衣服……” 这个世界的女子和她们不一样。 她们不用穿着厚厚的和服,不用穿着层层叠叠的衣服。 一件轻薄自在的无袖裙子,就能大大方方的出门。 “贴身的?”
毛利兰的视线下意识落下,看向明穗香拢着毛毯的位置,不算厚实的衬衫和外套……
她恍然间明白了什么。 她小声问道:“明穗香小姐是没有换洗的内衣吗?”内衣? 明穗香茫然一下,迟疑着点头:“之前的衣服都弄湿了……” 她话未说尽,但毛利兰已经看到换下的和服,了然明穗香此刻的困扰是什么。 “我明白了!明穗香小姐,等我一下!”
毛利兰刚跑出去两步,脚步一顿看向明穗香身前拢着的毛毯。 “兰小姐?”
明穗香疑惑回望她。
她连连甩头,打着哈哈道:“没什么、没什么!”一边说着一边飞跑出去。 “应该穿得上吧?”
毛利兰不确定喃喃道:“之前穿着和服看不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