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这件事情若由户部提出,只怕会在朝中引起风波啊。”
毕自严犹豫再三,硬着头皮,作揖道,“天津是极为重要的地方,若是因为开海事,闹出什么乱子,恐对……”“毕卿多虑了。”
朱由检出言打断道,“有陈延生、李明忠他们在天津,朕相信一个开海事,他们是有能力应对的。这是朕所拟定的开海事细则,卿可以先看看。按照朕的预想,若天津能行开海事,每年至少能为国朝,上缴数百万两的关税,这对户部来说,也是好事,不是吗?”
一旁候着的庞天寿,微微欠身,接过自家皇爷所递文本,踱步朝毕自严走去。怎样的开海细则,能叫天津上缴这么多银子?反倒是听闻此言的毕自严,此时心里却揣摩起来。对开海事比较了解的毕自严,想不明白,什么样的策略,能征收这么多的关税银子。“于天津直隶州明开海事……其一,特设天津海关,管辖天津开海事。其二,准许一应海商停靠。其三,准许西洋诸国海商,经停天津海港,其四……”当看到朱由检所明开海细则后,毕自严双眸微张,脸色微变,心里却充满了惊意。这哪里是开海啊。这分明是全面放开海禁啊!隆庆朝的开海事,毕自严是清楚的,但虽说放开了海禁,可是却有着诸多的限制,到了崇祯朝这边,干脆全部都放开了。尤其是这些限制放开,还是作用到天津重地,若是闹出什么风波,或者西洋蛮夷生乱,那必然会冲击到京畿安稳啊。“陛下……”“毕卿,此事你就不必再劝了。”
朱由检打断了想劝谏的毕自严,站起身来,开口道,“眼下国朝内忧外患,若不设法积极开辟财源,叫国库变得充盈起来。一旦流寇和建虏反叛事,悉数爆发的话,那国朝将陷入到怎样被动的态势?户部是掌管大明钱粮赋税的所在,毕卿更是朕倚重的良臣。朕希望毕卿能考虑到朕所想,这件事情,就这样定下来了,朕会着内阁票拟着办的。若有司有反对此事的,那朕就以圣旨的名义,直接向天津直隶州颁布,命开海事,但一应的关税,悉数充入内帑。”
毕自严,“……”朱由检此举,无疑是把户部和内阁,全都给架在火上烤了啊。大明有个窝里横的典范,那便是多数的文官,敢于和天子对着干。哪怕是被廷仗,被砍脑袋,在他们操控的舆情下,亦能赢取名望,名留青史,成为楷模。毕竟大明天子能杀一人,能杀数人,这的确是天子威仪所在。但是大明天子,能够将成千上万的读书人,包括他们的家眷,全都给杀了吗?大明虽无与士大夫共治天下之名。却有与士大夫共治天下之实。离开了读书人,被士绅、大小地主等特权群体背离,那天下岂不就大乱了?直到大明衰败覆灭,鞑清开始逐鹿天下,以少数派统御神州,整个境遇都发生改变了。水太凉…何其嘲讽啊。鞑清遇到事儿,那是真敢亮刀子。纵使是大明抗税最凶猛的江南地,在鞑清问鼎神州后,那是真敢成批成批的杀啊。最具骨气的那批群体,在抗击鞑清的途中,惨遭屠杀。而活着的那些人,面对这样布武之势下,一个个都磕头当奴才,叫爷轻些杀。“陛下,自户部呈递开海事奏疏后,朝野间就引起不小的风波。”
田尔耕微微欠身,恭敬的说道。“仅锦衣卫查明的情况,在京的不少清流,甚至国子监的监生,都抨击起此事,说此乃……”翻阅奏疏的朱由检,见田尔耕停了下来,挪开眼前的奏疏,看向田尔耕说道,“说什么?祸国殃民?取死之道?还是其他什么抨击之言?”
“臣不敢言!”
田尔耕闻言,忙行跪拜之礼,作揖应道。“叫嚣的最厉害的那帮人,有多少是江南那边的?”
朱由检放下奏疏,端起茶盏,呷了一口,说道,“朝中反对声音,最厉害的那帮大臣,又有多少是江南籍贯的?”
“超过五成。”
田尔耕不假思索道,“剩下的那些人,不少的师承,或座师,亦是江南籍……”“朕知道了。”
朱由检放下茶盏,说道,“这件事情就此作罢,锦衣卫不必再暗查下去了。他们反对与否,天津开海事,都要进行下去。先前这京通贪污案,你们锦衣卫督办的不错。你田尔耕,做的也不错。在朕这里,向来是有功就赏,有过就罚。擢中军都督府,右都督衔吧。”
“臣…叩谢天恩!”
田尔耕双眸微张,难掩喜意,忙作揖行礼道。虽说中军都督府右都督衔,是一个虚衔。可是这放在锦衣卫内,那绝对是说一不二的存在。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田尔耕赢得了天子的信任。这在锦衣卫的地位,就得到了巩固。似曹化雨、李若链之辈,都威胁不到他的地位。瞧着田尔耕的神态,朱由检继续说道,“另外…锦衣卫这边,该恩赏的恩赏,你跟曹化雨他们,拟定一份奏疏,呈递到御前来。”
“臣领旨!”
现阶段的锦衣卫,在从恩养的那批遗孤之中,所遴选出的苗子,还没有被培养出来以前。用田尔耕这个投机派,是朱由检所明确的事情。田尔耕用好了,就是彰显皇权的刀。用不好,就是损害皇权的坑。清楚田尔耕的为人,朱由检对其的警惕,并不会因为其做了几件事情,就放松下来。就目下田尔耕的各种表现,朱由检还是比较满意的。用着顺手的刀,为何要废弃呢?但若是田尔耕,开始对自己的旨意,有所踌躇犹豫时,表露出想投靠到文官群体那边的迹象。那不好意思,还是趁早去见田家先祖吧。毕竟用着不顺手的刀,要趁早回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