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伴伴,自即日起,朕要了解朝堂的各种舆情。”
朱由检翻看着奏疏,对王承恩说道,“尤其是军机处这边,增补了一批大臣和参赞。朝堂上有什么反应,都要及时呈递到御前来。”
“奴婢遵旨。”
王承恩忙作揖道。事情既然做了,朱由检就要掌握局势。文官群体的反应,必须及时了解,不然想及时做出调整,就变得困难了。好不容易找到机会,开始逐步调整大明格局,朱由检怎会允许意外发生?崇祯朝的政治格局很乱,不管是朝堂上,还是在地方上都呈现此等趋势。而造成这种现状的根源,却能追朔到万历朝。一场国本之争,加剧了党争的风潮。东林党、齐党、楚党、浙党、宣党、昆党……除了东林党属于朋党之列,后面那些个派系,都带有极强的地域特性。包括天启朝所凝聚的阉党,那都是经短暂的泰昌朝,此前被齐楚浙党等派,近乎驱逐出朝堂的东林党,得泰昌帝的倚重和信赖。再度势起的东林党,逐步在朝反击和打压齐楚浙党等派,所残留的那些边缘官吏。不想放弃自身利益,最终投效到魏忠贤的麾下,才早就阉党的横空出世。世人所言的魏千岁,在天启朝的初期,可是多次想和东林党和平相处。怎奈东林党诸君并不愿意,这才在天启帝明里暗里的支持下,最终一步步势起的。党争,终究是为了利益。“周阁老,您说陛下这般调动,究竟是藏着什么深意?”
何如宠面露忧色,看向周道登说道,“乾清宫所议诸事,在朝传开后,那引起的风波可不小啊。不管是军机处增补大臣,还是地方明确三总督,这每一件是小事情啊。”
“何阁老,本辅也不清楚啊。”
周道登轻叹一声,说道,“眼下这些事情啊,不是咱们所能过多掺和的,毕竟牵扯到的层面太多了。说起来,增补进军机处的大臣里,傅宗龙、杨文岳、丁启睿、杨嗣昌几人,随便拎出来一位,有哪个是来头简单的?更别提瞿式耜、陈新甲他们了。这背后所藏的水太深,稍有不慎啊,不仅头上的乌纱帽不保,或许还会背负骂名啊。”
“唉……”何如宠轻叹道,“恰恰是因为这样,咱们也不能不揣摩圣意啊。周阁老还不知道吧,周延儒,被温次辅邀请过来了。现在就在他的公事房内。想想先前进内阁多难,又是廷臣会推,又是天子圈定。那周延儒,可是一直都期盼着能进内阁,当初要不是出了那……”“何阁老慎言!”
周道登脸色微变道,“内阁增补大臣一事,岂是我等所能在私下妄议的?若是叫人听去了,传到御前,你有几个脑袋啊!本辅这边,还有些事情要处置,就不谈及这些了。”
何如宠见状,想说些什么,可话到了嘴边,却不知怎样讲了。毕竟时下这等朝局啊,还真是扑朔迷离。想起所听到的那些话,特别是史可法多次来内阁,去见韩爌,何如宠就清楚东林党那边啊,是反对声和赞许声各占一半。尽管现在的天子,不似先前那般猜忌了,也不再优柔寡断了。可是何如宠心里却觉得,辅左天子理政,变得愈发艰难了。看似内阁这边,相应的权柄增加不少。特别是他们这帮群辅,不再是单纯的摆设,手里也都握有实权。可是相对应的,责任也变得更重了。权,责,在天子的逐步推动下,成了相辅相成的。想要掌握实权,就要肩负责任。事情办好了,有夸赞,有赏赐,事情办砸了,有斥责,有惩罚。想跟先前那般浑水摸鱼,已然是不可能的事情了。在何如宠思虑这些时,温体仁所在公事房,却显得轻松多了。“玉绳公,您可知道当前韩爌那边,可是顶着不小的压力啊。”
温体仁端着茶盏,面露笑意,看向周延儒说道,“陛下此次对内阁、军机处、地方的调整,朝中说什么的都有。虽说呈递到御前的,也有不少奏疏吧。可实际上对待这件事情,不少人的态度是观望的。尽管他们心里很是惊疑,但却不知该怎样发力。”
“很正常。”
周延儒微微一笑道,“自本辅进军机处以来,就能感受到天子对大明军政的重视,特别是平叛这件事情。但是说到底啊,天子的精力是有限度的。不可能是事事做到兼顾,所以对待内阁这边,就下放不少的权力。可是这个韩爌呢,在很多事情上,都跟陛下唱反调,尽管陛下表面没说什么,可是……”说着,周延儒故意停顿下来,有些话,讲出来就无趣了。“所以玉绳公才会入阁啊。”
温体仁岂会不知,笑着说道,“有玉绳公入阁,以后本辅的压力,也就跟着轻松不少了啊。说起来,这韩爌也真是当局者迷。明知陛下最厌恶结党营私,可偏偏他做的那些事情,都是维护所谓东林之利。现在玉绳公入阁,李邦华离开军机处,加之傅宗龙、杨文岳、丁启睿、杨嗣昌进京赴职。以后这朝堂啊,将变得更加精彩了。”
“是会很精彩。”
周延儒皮笑肉不笑道,“不过有韩爌在,有些事情的性质,终究是不会改变的。就陛下所做的那些调整,以后对军机处会更加倚重。尤其是京畿卫戍调整之事,陛下的态度是坚决的,谁敢在此事上非议,那都不会有好下场的。”
温体仁眼珠子转了转,心里暗骂周延儒是老狐狸。这摆明的态度,是看中韩爌所领的首辅之位。东阁大学士,终究不符合周延儒的胃口。为了能拉拢自己,讲明军机处现阶段的重心,也算表明天子的态度。“呵呵……玉绳公说的对。”
温体仁笑道,“既然是陛下的决断,那内阁肯定是要尊崇的。别人是什么态度,本辅还管不到。但是本辅这边,肯定不会给陛下添堵的。不过玉绳公,您初来内阁这边,有些事情不像您所想的那般简单。这个韩爌啊,在本辅看来,似乎还挺的得天子看重的。”
内阁首辅之位,谁不看重?谁不眼红?别说是他周延儒了,就连温体仁也盯很久了。能当上内阁首辅,那代表着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总不能你周延儒先前讲些好话,对自己有几分提携,这内阁首辅之位就拱手相让吧?这可不符合他温体仁的性格!外朝的各种纷扰和算计,靠着内廷和锦衣卫,朱由检知晓不少,然也清楚这背后的底层逻辑。做官嘛,谁不希望仕途亨通?十年寒窗为的什么?不就是能得到些什么嘛。或许在步入仕途以前,讲过什么豪言壮语,要改变,要勤政,要爱民。但是大明官场的风气,非一人之力就能改变的。理想和信念什么的,都没有残酷现实来的实际,不是所有人,都能坚定的走自己所想的路。和光同尘,渐渐成了多数人所抉择的路。而在这条路上,分叉口太多,诱惑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