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三,你觉着,此次若是我等抗旨,那今后会如何?要是逼不得已之情形下,我等只得放弃眼前的荣华富贵,你是否舍得?其他人会如何作想?”
沉默半晌之后,郑芝龙盯着把玩茶盏的右手缓缓开口问道。“大哥,说心里话,这几年咱们郑家在福建已是扎下了跟脚,小弟这福建总兵也是威风的紧。那些文官胥吏见着我也是热情之极,再不复数年前那般鼻孔朝天的模样。家中的亲眷子弟也是处处被人高看一眼,我这心里头也是开心的紧,若说舍,这心里头真是舍不得!”
郑芝豹思忖一会后语带怅然的开口回道,脸上的神情也变得有些迷茫,好像现在就要被迫放弃这摊偌大的家业一般。郑芝豹在福州和泉州两地都有豪宅。自从当上福建总兵之后,两年多来郑芝豹一口气纳了五房妾室。这些妾室陆续为他生养了七个儿子女儿,以至于他的宅邸不得不一扩再扩,一边雇请更多仆从伺候这些亲眷。他当然明白大哥刚才这番话是什么意思,这是已经做好了和朝廷翻脸的准备,以防被朝廷所害。可是,就如他刚才说的那样,真要让他放下眼前的一切,带着亲眷家口亡命海上,这心里头实在是难以割舍。“老三,咱们手下如此多的弟兄,这几年大多也是如你我一般情形。凭着多年来的积蓄,过上了堪比巡抚、知府这等大官的好日子。咱们这根啊,已是扎下来了,有朝一日真要是回到过往那般,我估摸着许多人定是不情愿啊!”
说完之后,郑芝龙轻叹一声,心里头更是成了一团乱麻,郑芝豹也是一脸无可奈何的样子,花厅里再次变得悄无声息。“大哥,我觉着咱们是不是想的太多了?此事或许并未如你我适才所说那般糟糕。这数年来,圣上确是英明神武不假,但好似对我郑家并无恶意。大哥,你想想,大明勋贵虽是无权,可最初也是凭着战功才得赐封。而大哥你这靖海伯可是未有一寸战功,就因着几年来不断给朝廷输粮,皇帝便赏了个爵位,这可是大明两百年来头一份啊。就如我这般粗莽之人,也能得个实职总兵职位,手下也是满编三千人的兵额。虽说这帮混账玩意不懂得陆上战阵操演,可好歹也是穿着大明官军袍服,每月还能领着一两的军饷。这就是说,朝廷也是把福建总兵当做正经官兵来看待。再说老四,去了京城才年余,便由武职转为文职,成了正经朝廷命官。且还受圣上委派,去往泰西出访游历,这不是明摆着被皇帝所看重吗?此次圣上所派钦差也是咱的老熟人,由此看来,圣上本意并不想逼迫我等过甚,应是以商量为主才对!”
沉默半晌之后,郑芝豹忽地坐直身板看向郑芝龙,把刚才的心中所想一股脑儿讲了出来。目中也闪烁着充满希冀和期待的光芒,期盼着自己这个答案能得到郑芝龙的肯定。“唔,现下一切都是两说着,晚上宴饮时,或许能从邹部堂那边探出点风声来,到时候咱们再细细计较一番!老三,现下时辰尚早,你去跟郑七他们几个交代下去,各人府上先收拾着,若事有不谐,先将家眷送走再说!”
邹维琏抵达泉州的当晚酉时许,靖海伯郑芝龙在泉州府内最豪华的酒楼鸿宾楼设宴,盛情款待远道而来的钦差一行。除了住泉州的锦衣卫千户所千户刘轩以外,下午去码头迎接的路隽等一众高官全部出席了当晚的盛宴。宴会的主桌设在了鸿宾楼后院花园水榭上的花厅内。宽敞的花厅内灯火通明,上百盏各式各样的花灯点缀着伸进一潭湖水中的廊桥。在入夜后湿润温暖的微风吹拂下、在碧绿色的湖水映衬下,精美的花灯轻轻摇曳着、摆动着,远远看去,给人一种如入仙境的感觉。花厅正中间宽大的方桌上摆满了各色珍馐美味,身着青色宽松道袍邹维琏当仁不让的坐在了主位上。左右两侧相陪的是靖海伯郑芝龙和福建巡抚路隽。与邹维琏相对而坐的却不是巡按御史、布政使、按察使之类的高官,而是身居福建总兵一职的郑芝豹。其余的高官以及钦差随员被分到了另外两桌上,这种安排的确是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但这是在邹维琏特意吩咐下安排的,所以就算是其他人再不满也只能憋在了心里,并且脸上还要保持微笑状。表示自己对此并无任何异议,尽管心里却是暗骂不止。“部堂到泉州府之前一日,福建各府还是暴雨倾盆,我等尚在忧心。若是雨势不歇,也不知何处州县会有灾情。未曾想部堂一至,顷刻间风和日丽!由此可见,部堂实是福建之福星啊,本官提议,为部堂抵达福建传达圣听干一杯,欢迎部堂故地重游!”
待众人寒暄完毕,身着青色便袍的路隽作为福建最高行政长官高举酒盏站起身来,环视众人发表了热情洋溢地祝酒词。随后除了邹维琏未曾起身外,主桌和次桌上的众人纷纷起身举杯。或是连声附和,或是面带微笑点头示意。在路隽的带头下,将杯中琥珀色的女儿红喝了个干净。“诸位且坐且坐,路中丞之言着实令老夫汗颜。老夫虽不胜酒力,但此杯酒却仍要逞强饮胜,以此来表达靖海伯与中丞及其余各位之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