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茂成的年纪比顾慎卿、徐升、周六观几人要小上不少。自诩风流倜傥的他对书画古董并不感兴趣,遇到合适的买到手中,也不过是用来打发人情而已。在听到徐升的请求之后,吕茂成当即爽快的答应下来,并顺势提出了自己的要求。“好好好,赶明日我便叫管家去扬州给你买两匹绝色瘦马过来,这颜色保你满意!不过话又说话来了,小吕,老哥可要劝你几句,这色为刮骨钢刀啊,你年方三旬,在女色上可要知道节制,这身子骨可不是铁打的,老哥哥们可不想早早给你上门吊丧啊,哈哈哈哈!”
“多谢老哥一番好心,小弟早就想明白了,人生在世,该享乐便享乐,若是单单为了长命百岁,那干脆去庙里出家得了,可是那般青灯古佛的日子,就算活上百年又有何趣味?及时行乐方得人生真谛,小弟就是爱上这一口,就跟哥哥们喜这爱那一个道理,您说是吧?”
见吕茂成对自己的劝解根本没当回事,徐升也不再多言,而是把话题转移到花窗外的乐班和舞姬身上。“我说老顾,既是小吕开了口,你这东道也得做到家才好,敢不成不舍得将这些西夷女子送人?我可是听说了,上个月府堂后宅之中已是多了一名西夷绝色,不用说,这定是老顾你差人送去的,怎么着,舍得给谢府堂,不舍得给小吕啊?哈哈!”
长的犹如一个面团团的周六观再次笑着开口打趣顾慎卿道。“成成成,这有何不舍得的,我适才是在想着前端时日那件事还有无首尾需要清理,是以根本没听到吕老弟之请,些许女子而已,吕老弟看中哪几个,稍后直接带走便可!”
负手站立在花窗前,貌似在观赏歌舞,实际上却想着心事的顾慎卿转身来到花梨木座椅上坐了下来,端起热茶啜饮一口后,毫不在意地笑着开口道。“我说老顾,那件事可是隐秘之极,可以说是神鬼不知,有何可担心的?莫不是你听到什么风声不成?”
“要说风声,连日来除却松江府锦衣卫到处侦缉查访之外,府衙也是遣了衙役捕快四下寻访,此般行径不过是例行公事罢了,除此之外别处倒是无甚动静。现下江边码头已是停工近月,我适才思忖着,这之后京城还会不会再遣人来主持此事,若是有,我等该如何应对?”
顾慎卿看到厅内三人齐齐把目光投注到自己身上,遂略微沉吟一会后缓缓开口道。前端时日松江府港口袭杀朝廷官员之事,就是他们四家密谋后安排人实施的。参与袭击的几十人都是四家的私奴,这几十人现在连同家人已经全部从人间蒸发了。嘉靖往后,江南经济兴旺,富户尤多,因各种原因造成的失地农夫和手工业者卖身为私奴者日益增多。有的富户蓄奴多达一两千人。凡此类奴婢都立有卖身协定﹐子孙累世不得脱籍。江北奴婢系由绅耆雇募﹐河南﹑山东等省都有蓄奴之风,但数目少于江南就拿顾慎卿等这几个大海商来说吧,顾家名下蓄养的私奴就达一千余名,其余三家也各自有六百、八百之数。在这种主人和奴才的极不平等的关系下,诸多龌龊之事频发,其中有一条尤为使人不齿。某些富户对奴婢的女儿居然享有初夜权,而在某些奴婢迎娶之日,新娘还没有和奴婢同房,要先让主人“享用”。当日袭杀工部官吏的人员,就是从几家从这些私奴中挑选出来的。事后不久,这批行凶者被召集起来饮酒庆功,然后全部被毒酒毒死,尸体也被装载上船后弃之于大海之中。“按照时日来算,现下此事定是已上报了朝堂之上,依着本朝历代皇帝和大臣们的处事风格来说,来来回回商议下来还不知多久呢,保不齐最终不了了之。若真是朝廷胆敢再遣人下来主持开海一事,那咱就瞅准时机依样画葫芦再做一次,叫他们晓得,夺人钱财绝不会有好下场!这江南是我等江南人之江南,他人休想从中渔利!”
顾慎卿刚刚说完,吕茂成率先接过话头发表了自己的看法,一脸福相的周六观点头称道,“小吕此话没错,自古以来便是强龙难掩地头蛇。现下朝堂之上虽然已无江南名臣为我等出面,可若是朝廷继续肆意妄为,那咱就让他尝尝我等之手段好了!”
“我觉着此事不会如此简单。先不说朝廷商议此事要用多少时日,单说朝廷若是再度派人南下来续建码头一事吧,万一今上遣了大兵来镇场子,那可就麻烦了。真要如此的话,以我等之实力,可是根本无法与其相抗,此事须得好好计议一番才可!”
在吕茂成和周六观相继提出了自己的看法之后,向来沉稳的徐升却提出了不同的意见,把朝廷有可能的应对策略摆了出来。“徐老哥多虑了吧?此次朱家皇帝意欲开海,其实学的便是神宗皇帝与民争利那一套,那个瘸子遣下矿监税监来谋夺我等士绅之财产,最终还不是落了个赔了夫人又折兵之下场?怎不见他派了大兵来镇场子?这朱家皇帝一直以来就是这德行,又想当婊子又想立牌坊。一个个都是极好面子之辈,都想着在青史上落下个明君的好名声。但凡觉着民意不可违,他就算再舍不得,也得紧着改了自家章程,遣大兵收税?还不得教天下人骂死!”
对于徐升过于谨慎和极端的判断,吕茂成用颇不以为然地语气回道。“吕老弟切莫大意,徐老弟适才所言还是颇有几分道理的。观最近数年来朱家皇帝连番作为,征外攘内之下于尽显其强硬手段。于朝堂之上威望也是极高。若是其动怒之下,派遣大兵南下也不是不可能之事。毕竟现今南臣于朝堂之上已无立足之地,已是无人为我等发声了。真要到了那般田地,我等可是要好好计议一番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