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铁是什么?当然是交通工具,如果非要有个比喻,地铁车厢就像个肉罐头,上下电梯如同传送的黑色纽带,将不同食材挤压、运输,最终,每个人都在城市的绞肉机里,从最初的期望,渐渐活成了自己讨厌的模样。候车站台上,人群按着标识的箭头分流两侧,在标记的进出口漫不经心地排着队。随着地铁“吱”的一声停了下来,队伍有些骚动,大家的目光掠过高低不平的头顶,透过地铁窗窥探着车厢的的座位。而看似井然有序的队伍,在地铁门打开的那一刹那冲出几个不安分的身影,搅乱了队形。一个瘦小的人被摩肩接踵的队伍凌空夹起,好似娃娃机里的奖品一样,整个人被戏谑地架出了车厢,他只得又硬着头皮站在队尾努力地往回挤。车厢里的人,不管站着或坐着,几乎都在看着手机,一张张形色不同的面庞上像都刷了一层蓝色的荧光粉,若是没了照明灯,着实会有些吓人。随着地铁越来越驶近终点站,车厢里的人渐渐变得零稀。一个年轻的妈妈坐在座位上玩着手机,身旁五六岁的女儿独自玩耍。忽然,女儿伸手拽了拽妈妈的衣袖。“妈妈,窗外有张脸,好吓人。”
女孩稚嫩地说。“外面都是广告,是模特的脸怎么会吓人呢。”
妈妈在专心玩着游戏,并没有抬头。可女孩把头深深埋在妈妈的臂弯里,害怕地说:“那不是人脸。”
女孩话音刚落,地铁里的灯忽然暗了下来,车厢漆黑一片,年轻女子有些诧异,可抬头一看,只见移动的地铁车窗外,一张血红色的鬼脸正冷冷地盯着自己,而车厢里,也回响起令人毛骨悚然的狰狞笑声…距离盥洗室案件过去了一周,向庭安破案有功,顺利保住了自己的职位。可是在是否转正的讨论中,公安系统里有很大的分歧意见。今天,市公安局局长王宪在到云海派出所视察时,专门提出并讨论了这个问题。随行的陆勇生清楚向庭安在整个案件中起到的重要作用,积极力保。可所长严嘉邦却提出,这次破案是市局和分局的上下通力合作的结果,单把向庭安一个辅警转正,忽略其他警员的付出劳动是不公平的,再加上向宇父亲的身份,转正实属不便。吴戈则一直保持中立。王宪最后拍板定夺,鉴于向庭安抓捕奸污犯王熙,对盥洗室一案有突出成绩,调至市局刑警队。以后有突出功绩,再行考虑。散会后陆勇生跑到吴戈的办公室嚼舌头,一进门就拉着脸抱怨。“我说排长,你都不替我说说话。”
吴戈揉了揉酸胀的脖子说,说:“喂喂喂,你先把烟灭了,到哪都抽,我这可是无烟办公区。”
陆勇生笑着说:“等等,等等,最后一口!”
说完一口把半截烟吸得只剩下一个烟屁股,然后走到窗前,把烟圈吐到了窗外。吴戈便整理桌前的资料边说道:“我在A市也不是一两天了,以我对局长的了解,他心里早有定论了,开会让我们讨论其实就是走个过场。我说的再多也干预不了什么。说白了,他就是把向庭安送到了你陆勇生的麾下,也算是一个等级的上调。既满足了你,又能堵住悠悠众口。”
“嗨,我何尝不知道啊,但是我得表明我的态度啊。领导搭台让我们唱戏,我总得演个角吧。对了,那个向庭安呢。我来怎么没看到他啊?”
吴戈说:“我放了他一天假回去收拾收拾,让他明天到你那里报道。还有件事我得告诉你,庭安进派出所之前,跟黑道上的人有些接触,他妈妈怕他学坏了,才逼他到我这的。这孩子我往后就交给你了。你得帮我往正道上带。”
陆勇生摸了摸下巴,说:“这我倒是没想到。成,我看这孩子本性不坏,没多大事。我回头留意一下。”
吴戈从抽屉里拿出一个一次性纸杯,倒了杯水递给陆勇生,说:“还有啊,你是不是举报严嘉邦的侄子陈楚了?”
陆勇生嘿嘿地笑了两声:“你咋知道的?”
吴戈坐了下来,继续说:“脚指头想也知道是你了,陈楚乱罚款充填自己的腰包不是一两天了,但数额也不大。很多人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举报以后,纪检组那边给了个警告处分,之后严嘉邦立刻就托关系把他安排到看守所上班了。要不然他今天在讨论会上也不至于跟你死磕。还有,听说你把那对母女也关进去了?”
陆勇生拍手一笑,说:“哈哈,七天!送进去的时候还千恩万谢,说我还她们清白了呢。估计以后啊,也该知道收敛自己的行为了。”
“是啊,人要学会为自己的行为负责。道理虽然简单,可是有些人明白得太迟了,以致于闯出弥天大祸无法补救。”
吴戈叹了口气,顿了顿说:“我怀疑向庭安在查他父亲的案子。”
陆勇生诧异地问:“怎么,当年的事,你没告诉他?”
吴戈叹了口气,说:“以我们两个人查了那么多年都没有消息,何况他一个毛头小子,不告诉他也是为了保护他。如果他一定要追求真相,就必须先有足够的能力来应对将来面临的威胁。”
向庭安在自己不足二十平米的出租房里,收拾起桌前父亲和母亲抱着自己的一张黑白照,苦涩的笑了笑,轻轻擦拭着相框,即使上面并没有灰尘。他把相框小心折叠。又将桌前剪切的旧报纸一张张理好,泛黄褶皱的纸张上赫印着父亲向宇的通缉令。显然,十四年的岁月没有把这些带走,而是深深在向庭安的心理刻下了耻辱的疤痕,每抚平一份报导,这疤痕就被重新撕开,可向庭安已经不在乎了。他理好报纸后,连同相框一起,小心翼翼地放进了书包里。床头是一副已经褪了包胶的红色拳击手套,它已经不再光鲜亮丽。向庭安盯着它看了又看,还是把它放进了书包。风竹声从锈迹斑斓的铁窗外传来,那是每天早上隔壁大爷必做的早课。他入神地听了一会,拿起手机给外地的母亲报了平安,推门离开了。向庭安的的租房离派出所很近,可离市局有些距离,为了上班方便,他只能重新找地方租住。可是他每个月只有三千块的工资,时常突击性的加班让他无法再做兼职。扣掉一千三的房租和给母亲汇去的一千元生活费,自己只剩七百元作为日常开销。别说存钱,经常连填饱肚子都成了问题。加上一周前贴出去的三百块,现在自己口袋里已经所剩无几了。市局又靠近市中心,想在那周围找一个价格合适的出租房并不容易。向庭安首先想到的就是A大学附近,A大学虽然是云海派出所的辖区,但是离市局并不远,交通便易,周围有很多价格低廉的短租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