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金川站起身,看着窗外的雨娓娓道来,眼中闪过了一幕幕迷雾一般的往事。“十四年前,我国边境西藏靠近‘金三角’、‘新日月’两大毒源地,面积旷阔,人口分散。有一伙毒贩长期驻扎在川藏线公路旁的村镇,在那里将走私入境的毒品原料加工至成品,然后由川线转销内地。为首的毒贩号称‘藏毒王’,在传统毒品的鼎盛时期,全国超过一半的进口毒品都是由他经手的。传闻他心狠手辣,从没有外人见过他的庐山真面目。那年九月初八,你父亲向宇接到线报,独自开车跟踪一辆往内地运送毒品的货车,一路南行到了A市,并在A市警方的协助下顺利抓捕了运送毒品的司机,就地审讯之后,为了防止走漏风声、迅速抓捕‘藏毒王’,向宇连夜开车载着那个司机赶回藏区。可在九月初十的那天夜里,你父亲驾驶的车辆在川藏线高原处发生车祸,据目击者称,车辆突然发生小规模爆炸,震碎了玻璃,导致车辆侧翻。当警察赶到现场后,发现运毒的司机死亡在车内,而向宇不知去向。与此同时,川藏地区警方根据A市警方提供对司机的审讯线索,挖出了制毒工厂。虽然警方没有抓到藏毒王本人,却在藏毒王的手机上,意外找出了向宇收黑钱、为毒贩提供消息的证据。而关于对向宇驾驶车辆的检查报告是,车辆没有任何故障,也没有发现任何爆炸物的残骸,甚至连一点火药痕迹都没有。只在车后座发现面包等零食,袋口全部打开,可是食物没有缺少。车前座有打火机一个,香烟一包。打火机和烟盒上都仅有向宇的指纹。由此,警方得出的结论是,你父亲向宇伪造车祸,杀人灭口!警方随即发布了对向宇的通缉令。之后,他在川藏公路的小村镇里东躲西藏,无意间救了被人贩绑架的苗秀。剩下的事,苗秀应该已经告诉你了吧,只是她不知道,你的父亲是送到医院之后被人害死的。”
马金川的话颠覆了向庭安原本的认知,让他有些无法接受。向庭安看着眼前的马金川,脑中充满了疑惑。“你为什么对当年的事知道那么多?”
“因为我就是你父亲的线人。我的妻子,也就是晓晓的母亲,死于毒品,为了报复毒贩,我常年徘徊在边境线内外,为你父亲提供消息。那辆运毒的车的线索,就是我提供给你父亲的。如果你不相信,我的身份还有一个人知道,就是你父亲的战友,吴戈。你可以向他求证。而这次别墅计划,也是我和他一手为你制定的。原本的计划是我先给你提供苗秀的照片,让你知道苗秀的存在。吴戈说服陆勇生,向你们局长推荐由你负责这次行动,而我再用十四年前的事将苗秀诱进剧组。这样你和苗秀就可以理所应当地‘巧遇’了。然后我让孟刚告诉苗秀当年的事,再由苗秀转述给你。可是现在来不及了,警察快到了,我不想让孟刚被抓。”
向庭安本以为自己已经足够聪明,却没想到竟然一步步走进了别人设置好的棋局,挫败感和恐惧感让他头皮发麻,他瘫坐在了床边,苦笑着说:“好厉害的连环计,从你找我打比赛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吧。可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几次三番地帮我?”
马金川顿了顿,带着歉意说道:“其实我对你父亲有愧。当年晓晓突然染病,我便回到女儿身边陪她。可她的病需要器官移植才能活下来,移植就必须要找到能够匹配的器官才能手术,我女儿是RH阴性血,想找到不排异的器官就更是难上加难。我只好散布消息,愿意倾家荡产用重金购买可以配对的器官,而苗秀就是当时最合适的匹配者,于是这才有了闫东军指使梅姐绑架苗秀的事,可惜我当时并不认识闫东军,也不知道他是用这种手段得到器官的。如果我能早点知道这些,又或者早点为你父亲站出来作证的话!你父亲也许就不会死。苗秀被救走后,闫东军又找到一个刚刚跳楼自杀的女孩,取了那女孩的器官移植给了晓晓。一个多月前,我才调查到孟刚的真实身份,我很矛盾。闫东军是个恶人,但却是晓晓的恩人。他又在我家待了十三年,忠心耿耿。我不愿意把他交给警察,更不愿意让晓晓知道这些,因为晓晓是个善良的孩子,如果她知道自己间接害死了你的父亲,那样她会负罪一的!现在,你明白了一个父亲的苦衷了吗?”
向庭安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马金川,说:“当年惊天动地的器官案,被害死的人有多少你不知道吗?难道,要为了你女儿一个人,你就要让那些受害者死的不明不白吗?”
马金川瞪大眼睛低声怒吼:“我没那么伟大,我也不代表什么正义!我只是一个父亲,我只想保护好我的女儿,这难道错了吗?”
“那在闫东军手下枉死的那些人,哪个又没有父亲?”
向庭安反问。“我已经给了他们亲属一笔钱补偿了!那些人已经死了!事情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难道还要让活人被死人拖累着吗?向庭安,别忘了,你是答应过我两个条件的!”
马金川终于说出了自己的底牌,向庭安闭上眼睛,内心痛苦的挣扎让他如针扎般煎熬。良久后,他站起了身,走向门后,背对着马金川说:“其实,你当年根本不是不知道器官的来路,只是你强迫自己不去想罢了,装作不知道并不代表你的良心不受谴责,对吧。”
马金川没有说话。向庭安伸手抓住了门锁的握把,转动后却没有拉开门。“我父亲当年在哪个医院出事的?”
“马桥镇外科医院。”
“谢谢。”
向庭安说完,走出了门,短短的一瞬间,他想通了一件事:这个世界没有单纯的羔羊,每个人都是受害者和施暴者的结合体,唯一不同的是,你是想做一直伪善的羊,还是一匹真正的狼。屋里,马金川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他知道,向庭安会遵守诺言了。窗外,阴霾的雨中,蓝红的警灯由远而近地闪耀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