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阳宫外,一片茂密的竹林深处。
一台四人软轿正摆放在一处阴凉的背光处,轿旁矗立着四名双手背身,神色有些惶惶不安的红衣男子,此刻四对眼眸正在不住的打量周边景色,丝毫不敢看向轿子中心一带哪怕半眼。 “我说,你就不进去看看?”软轿之上,一名白衣书生穿着的儒雅男子正一手挎着个酒葫芦往嘴里灌酒,说着晃了晃葫芦递给了对面四仰八叉坐在石上的黑衣青年。 一手接过酒葫芦,黑衣男子毫不在意的对嘴痛饮两口,跟着提溜着葫芦双手撑在身后仰头望向头顶那郁郁葱葱的竹林,透过竹叶看向不时飘过的大片白云,撇了撇嘴道:“那玩意有什么好看的,你我都知道答案,就让他们敞开着玩吧......” “呵呵,倒像是你能说出来的话,重阳宫固然没有能威胁到他们的人物,但那背后的周伯通呢,你又怎会知道此刻他不在全真教?”
书卷气十足的白衣男人闻声嘿嘿一笑,也不去看后者,自顾自的仰倒在软轿上悠闲的摇晃着那张画着伸长舌头的无常鬼折扇。 此言一出两人都沉默了许久,各做各的谁都没有主动搭腔,最后还是黑衣男子挺起上身狠狠瞪了眼对面这个悠然纳凉的白衣青年:“你真是越来越啰嗦了,唠唠叨叨个没完.......” 闻声嘴角扬起一抹笑意,白衣男人纸扇掩面微微一笑没有做声,只是那左耳上的金坠被偷偷穿过竹叶之间的日光照射下偶有发出阵阵金光。 双手枕在膝盖上,黑衣男人盯着脚下成队成队爬过的黑蚁,道了声:“现在还不是时候.......” “嘿,是还不够乱吧。”
白衣男子闻言当即收扇呵呵一乐。 抬眸瞅了眼对面这个阳光帅气的白衣青年,黑衣男子咧嘴一笑:“你还真是越来越讨厌了啊......” 男人不置可否,显然是被白衣男子说中了内心的想法,随即两人不再出言,就着一个酒葫芦你来我往的对饮,而边上那四名轿夫对两人的对话竟是充耳不闻,好似没有听到一般,尽心尽责的充当起两人的‘护卫’,就像是四名聋哑人。 过不了多久,一阵冷风猛地袭进竹林,吹起了大片落叶,也吹起了两人的衣摆,黑衣男人先是侧头看了看身侧的重阳宫,随即将空了的酒葫芦抛给白衣男人。 顶着狂风,满头黑发随风飘荡,露出了额前那道猩红的印记,起身拍了拍身上落灰的衣襟,男人捞起石头上的长剑斜插在了后腰之上,继而头也不回踏步就往竹林外边走去。 这突兀的行为直让白衣男人看着一愣,下意识问道:“去哪儿?”
说完才惊觉自己问蠢了。 黑衣男人没有回头,身影错落在半空中飘满竹叶的丛林之中:“你不是担心他们么,问那多作甚.......” “嘿嘿嘿,这个口是心非的男人啊.......” 白衣男人摇了摇头哑然失笑,他当然知道黑衣男子去往何处,刚才他提到了周伯通后者还一副不为所动的模样,其实是听进去了的,只不过没有表态,现在,正是去给那几人扫尾去了....... “对了,我失陪一下,哥几个受累,顾好我兄弟。”
黑衣男子的身影此时已然消失在了竹林之中,但忽然又至林外轻飘飘传入一道声音,四名轿夫闻声左右对视,心知这声音除了那名黑衣男子外绝无可能是外人了,当即忙不迭的点头应是:“爷放心,我们一定会照顾好张爷的!”
“呵呵........” ................................ 重阳宫,三清殿内。 “小娃娃,你认识东丈?”
头戴斗笠之人便是烟波钓叟,闻声却是有些讶异,是以止步望向对面这名容颜俊美的少女,对那挡在她身前的裴彬竟是视而不见一般。 而黄嘉见喊出这个人的名字真的有效,心弦不由为之一松,脸上更是泛起喜色,快速看了眼场中微微扭头望过来的几名怪客还有全真六子等人,黄嘉清了清嗓子强装镇定的笑道:“前辈,我与东丈相知已久,乃亲密无间的友人矣。”
黄嘉不敢断定这伙人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但既然已经杀向了阿布,那一会的局面可就不是自己所能掌控得了的了。 她没忘记当日在柿子林中裴彬所说过的话,这五个人每一个人的实力都不比裴彬弱,甚至更强,而巴加图尔三兄弟可还打不过裴彬呢,何况这群来历不明的怪人? 这次竟全系现身全真教,黄嘉怎会不惊,这个变数实在是大大出了她的意料,原本从容的内心也在顷刻之间有了一丝丝凌乱。 要知道这群人可不是这些名门正派可比的,他们杀人根本不需要理由,这才是她顾忌的地方。 所以她赌,赌东丈就在不远处,因为东丈是这伙武装集团的头领,他的面子这群怪人总归要买的,而事实也确实如此,就在她高声喊叫东丈之时,人厨子、百草仙,便是正与丘处机激斗中的圣因师太都不由转眸看了过来。 这个发现让黄嘉不禁心生欢喜,见烟波钓叟好似陷入了沉默般,黄嘉当即趁热打铁的道:“前辈,你们都是东丈的好友,咱们这却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得一家人了呀。”
说完紧张的盯着对面的老者眼睛眨都不敢眨,生怕错过了任何细节。 “呵呵呵呵呵,你是想让他们收手?”
偏头看向已然跟阿布、阿图、阿瓦三兄弟战到一团的人厨子,烟波钓叟抚须大笑。 “前辈,既然是误会,咱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了,既然都是东丈的朋友,那咱们还有什么必要打下去呢?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黄嘉很会说话,也能将自己的姿态放得很低,这无形之中便会让对方心生好感,烟波钓叟也不例外,多看了眼这个能说会道的小郡主,烟波钓叟竟是摇了摇头:“我说不动他们,若你真的与东丈相识,那便叫东丈亲自前来罢。”
黄嘉闻言微不可闻的露出失望的神情,但转瞬即逝,很快又扬起了笑脸,道:“前辈,若晚辈猜得没错,你们此行是奔着全真六子来的吧?”
“不错。”
这点烟波钓叟并没有反驳,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只要不瞎都看得出来。 “原来如此,那晚辈就不好多做打扰了,祝愿前辈心想事成,晚辈告辞。”
黄嘉说完双手执扇冲烟波钓叟微微鞠了一躬,话里行间竟没半句提到此刻险象环生的巴加图尔三兄弟,而裴彬也丝毫不见怪异。 因为,这就是帝王家出来的孩子,黄嘉的身份太过敏感,且异常的重要,她是万万不能折在这里的,即便是舍弃掉所有人,黄嘉也不能出事。 遇事当断则断,这,就是帝王子弟的气魄。 此时弯腰行礼的黄嘉其实一直都在偷偷观察对面的烟波钓叟,见他脸上没有丝毫神色,内心也不禁有些惶惶,但还是迅速起身冲对方点了点头报以善意一笑,跟着就要往前走去。 可刚踏出一步,身前便被烟波钓叟堵住了去路,内心倏然一惊,但黄嘉面上却丝毫不显,笑吟吟的道:“前辈这是何意?”
“你还不能走。”
平静的望向对面这个机智灵敏的少女郡主,烟波钓叟面无表情的道。 “哦~前辈可是需要晚辈的帮助?”
止步与烟波钓叟保持在一个安全的距离,黄嘉笑着望向对方。 瞅了眼黄嘉身前暗暗提气的裴彬,烟波钓叟平静的斜视对方道:“你觉得我们需要你们的助力?”
“哈哈哈哈,前辈神功盖世当然不需要我们的帮衬,晚辈只是想略尽绵薄之意罢了,若有冲撞的地方您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没有理会黄嘉那略带恭维的话术,烟波钓叟直视这名娇俏可人的少女郡主一字一顿的问道:“你是蒙廷郡主?”
不知因何,被烟波钓叟平静的目光直视下,黄嘉内心竟不由得慌乱了起来,呼吸更是漏了半拍,下意识微微蹙起眉头,但很快又舒展开来,轻声笑道:“不瞒前辈,晚辈确实出身蒙古,但不过是仗着家中有些能耐,又听闻中原多豪杰,是以便带着家臣四处拜访江湖中的大前辈罢了,这不,正巧到了终南山,便上山拜会拜会丘真人,这,应该没有冒犯到前辈您吧?”
黄嘉很会说话,三言两语就将对方的问题一笔带过,并没有选择正面回应,而是有意无意的将矛头指向全真六子,好叫对方跟上自己的节奏。 “呵呵呵,好一个聪慧的小娃娃,当然没有冒犯,但......” 烟波钓叟说完扫眼看向黄嘉身后那神情肃穆的十八名黑衣人,又道:“能一下出动十八名江湖一等一的好手,这可不是什么一般的家庭能拿得出手的啊........” “前辈......” 黄嘉此时脸上的笑意已然挂之不住,张嘴就要解释,可烟波钓叟却不给她开口的机会,身子前倾而走:“抱歉,还是那句话,你现在还不能走.......” “大胆!拿下他!”
见势不对,裴彬一马当先拦在了黄嘉身前,话一出,十八名黑衣人当即倾巢而动。 无视十八名黑衣人的围困,烟波钓叟脚步不停踱步走往郡主黄嘉,这时左右两侧当即有人率先动手,但见两柄长剑错身而过刺向烟波钓叟。 后者看都没看来人,偏头躲避之时双手瞬间成爪,左右横拉,探爪取珠。 两爪精确的抓到了来人的手腕之上,跟着手爪下扣扭掉兵刃,间接使出了小擒拿错位锁,咔嚓两声,两人手腕当即被烟波钓叟掰成了麻花,没等人反应过来,烟波钓叟已是腾空跃起,左右双飞踢砸向两人胸腹。 砰!砰!! 两声巨响传出的同时,但见两人的胸腹已被烟波钓叟一脚踹塌倒飞而去。 “少林龙爪手!?”
裴彬一眼就看出这手阴狠毒辣的技击术便是少林七十二项绝技之一的龙爪手,共有三十六招八式,招招狠辣,出手便是至残至死。 烟波钓叟没有回应,而是摇身一晃闪向了对头的黄嘉。 至此,黄嘉终于慌了,不住向后腾移挪闪,口中还试图劝下烟波钓叟:“前辈,我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但烟波钓叟根本置之不理更是充耳不闻,很快,他便闪到了黄嘉身前,此时一团黑袍掠过半空罩住了烟波钓叟,却是裴彬出手了。 呼!!! 一股猛烈的热浪在黑袍翻出的瞬间弹射喷向内里的烟波钓叟,却是一团巨大的火球,后者见状瞳孔微缩,此时两人相距不过半米,要躲已是不及,只得探手至身旁抓过一名黑衣人挡在了身前。 烈火燃烧的嗤嗤声起,一股令人作呕的焦臭味瞬间弥漫殿内,只见那名黑衣人此刻已被烧得面目全非。 “戏法?”
口中轻咦,烟波钓叟随手扔掉手中的死尸,跟着单腿起跳前扑,鹰抓功,恶鹰扑食。 裴彬当即下摆后仰躲开爪击,烟波钓叟正腿,扣摆提顺势足心踹,裴彬不敢硬抗点地倒飞而去,烟波钓叟趁势追击转身连连低扫腿荡向对方。 只见裴彬且战且退,而烟波钓叟的攻势却凶猛无比,一个闪身蹿至裴彬身前使出了抢珠三式、沛然有雨,这是拿云式与抱残式的组合技,先破你中门,没破在肘击硬破,若是挡住了,我便顺势变爪拿你气户穴变抢珠式,没挡住就直接拿你命门。 要不说姜还是老的辣呢,烟波钓叟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虎啸山林,招招直取对手命门而去,老道得根本不像话。 黄嘉眼光不弱,瞬间就看出了裴彬即便手段齐出也万万不是这个老者的对手,落败只是迟早的事罢了,当即不管不顾的就往外大声喊道:“东丈!我知道你在外边!”
她此刻最后的救命稻草就只剩下东丈了,她敢肯定东丈此刻一定就在不远处,她也在赌东丈念在与她相识一场的情分下不会坐视不理。 这一声大叫端得是脆响无比,整个大殿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不管是全真教的人还是人厨子等人均不由偏头看向了殿门,可一眼望去却空空荡荡。 而就在众人刚要收回目光之际,一道人影豁然踏入殿内,只见来人身着刺绣黑衣,一条长长的腰带甚是惹眼,正不疾不徐的走向三清神像。 抬头的瞬间也露出了他额前那道猩红的印记。 “你在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