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芙茵重又将它抱在怀中,葱白似的指尖轻轻拨弄了一声那琴弦,便听得一声犹如天籁般的琴音。清亮似玉石迸裂之声,余音悠远而绵长,先前所弹奏出的那些平庸之音,在此刻竟不知去了哪里。“当真奇妙的很……”纪芙茵登时对其爱不释手了起来,试着弹奏了一支曲子,竟是连自己都险些沉迷与其中。敲门声却是在这个时候有些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落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小姐,是奴婢。”
“这么晚了,不在房里歇息着,怎么又跑来了?”
纪芙茵放下箜篌,“进来吧。”
只听吱呀一声,落玉推门走了进来。“奴婢听见小姐这么晚了还没有歇息,便打算来瞧瞧小姐这是怎么了,有没有用得着奴婢的地方。”
“你倒是个细心的,且放心,我这身子舒坦的很。”
“就是今日不知怎的,精神大好,一时间有些睡不着,谁曾想竟将你给吵起来了。”
纪芙茵道。落玉连忙摆手,“哪里是吵,小姐弹的箜篌好听的很,奴婢可一点都不觉得吵。”
纪芙茵笑了笑,忽然心念一动,“落玉,方才你听我弹了那首曲子,可有什么怪异之处?”
“不曾有。”
落玉在她的面前向来是个最老实的,想了想,又认真地摇头。“只是觉得小姐今儿弹的这声音,倒是比往日更好听了些,奴婢听的都入了神。”
“说起来啊,早知道奴婢就不打断小姐了,那样好听的曲子,奴婢可还真的是有些听不够呢。”
“越发贫嘴了。”
纪芙茵笑道,眸光自那箜篌上轻轻扫过。看来莫离说的果真不错,只是自己现如今还不能够熟练操纵这箜篌。看来往后需得多加练习了,若是练成,到那时对自己来说,也是有极大好处的……次日一早,顾含谦便向老夫人、纪云豪夫妇挨个道别,最后才去了纪芙茵的院子。顾含谦一进门,便将贴身带着的一块玉佩解了下来。“这个你暂且收好,虽说我这一去不过三五日,期间你若是有什么急事便可拿着这个去找瑞王。”
“王爷人是个随和的,手下的小鬼们有时却难缠的很,若是为难你,只管拿出这个便是,瑞王手下的人都识得。”
“竟把瑞王爷必做阎王,你这人还当真是口无遮拦,也不怕王爷听了去责罚你。”
纪芙茵笑道,却是并不推辞,将那玉收了下来。顾含谦浅笑,只道:“你同瑞王还不熟悉,若是等熟识了,你也就知道了。”
“王爷此人平和的很,若是相熟之后还要同他拘泥那些个礼数,他反倒会觉得你与他生疏。”
“公子,时辰不早了。”
晴枫提醒道。“如此,那我便去了,你定要保重,若有何事只管去找瑞王便是。”
见纪芙茵应了,顾含谦这才安心离开了纪府。原以为他这一去不过只是短短的三五日,期间应当不会出什么事情才是。岂料在顾含谦回来的当天,纪府便又发生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小姐您瞧,顾公子还真是有心,赶着这几日去到外地替将军办事,也都还记得给小姐带写个小玩意哄小姐开心呢。”
青梅抱着一堆东西,喜滋滋地进了房间。“顾公子回来了?”
纪芙茵笑道,“何时回来的?”
“奴婢听晴枫小哥说,顾公子是连夜赶路,昨儿都快子时了才赶回来的。”
“今儿好像还有什么事情没处理完,便先打发了个小厮,将这些东西给小姐送来了。”
“奴婢估摸着,最迟明儿顾公子就该来探望小姐了。”
纪芙茵佯作生气地瞥了她一眼,“你就是这张嘴快得很,我何时问过你那顾公子什么时候会来了?”
“是,是奴婢不好,奴婢不该看穿小姐心思,该打,该打。”
青梅笑嘻嘻地将那东西放了下来。“只是在小姐罚奴婢之前,还是先看看顾公子送来的这些东西吧,说不准小姐看了一高兴,就顾不上罚奴婢了。”
“我若不罚你,还真就是对不起你这张嘴了!”
纪芙茵有些无奈地笑侃道。气氛正欢快着,打外面却忽然慌慌张张的跑来了一名丫鬟,口里直呼着不好了,不好了。落玉啐了一声,“你这丫头,什么事情这么急急忙忙的,惊扰到了小姐,仔细扒了你的皮!”
“二小姐,不好了!”
那小丫鬟面色惊惶,眼泪滚了满脸,这一路跑得上起不接下气。纪芙茵仔细看了看,认得出这是母亲房里的一名小丫鬟,缓了缓语调,问道。“发生了何事?什么事情不好了?你且慢慢说,莫要慌张。”
“二小姐,夫人不好了!”
纪芙茵面色一僵,厉声道:“娘她怎么了?!”
“夫人,夫人方才喝过了安神汤,正准备歇息一会儿,谁曾想竟然开始吐血不止。”
“额头也滚烫,像是烧起来了似的,眼看着竟像是要,竟像是要……”“在小姐面前怎的这般碎嘴,还不住口!”
青梅急忙呵斥住了那已经有些怕的语无伦次的丫鬟。小丫鬟也知道自己差点便失了言,原本便惊慌不已的脸色更加难看了起来,只知道跪在地上磕头。“大夫呢?请了大夫没有?”
纪芙茵也顾不得其他,急急地问道。“请了,现如今大夫正看着呢,二小姐也快去瞧瞧吧!”
纪芙茵登时感到胸口像是被一团湿答答的棉花给堵了起来似的,“好端端的,娘她怎么会……”突然,纪芙茵脑中灵光一闪,瞪住那小丫鬟,“你方才说,娘她是喝了安神汤之后便开始吐血了的?”
小丫鬟连连点头,“奴婢亲眼见了的,苏姑姑将那汤给端了来,夫人喝下去,顿时便不好了……”安神汤……纪芙茵竭力令自己的心绪平静下来。近日每天都会吩咐厨房做安神汤的,就只有她们母女二人。刘姨娘一死,这府里应当不会再有什么人如此恨母亲。难道说……纪芙茵的脑中突然便冒出了一个令人脊背发凉的想法,难不成是有人想要下毒来害自己?但中间却偏偏出了什么错,将那碗有毒的汤送去了母亲那边?“小姐?”
见她脸色一时一变,整个人都愣怔住了似的,落玉连忙轻声提醒道。“这丫鬟一句半句的也说不清楚,小姐还是快去夫人那里看看吧!”
纪芙茵这才猛然回过神来,斜睨着桌脚那碗正热气腾腾的汤,冷声道。“青梅你同我一起去,落玉你守在这里,将那汤给我看好了,在我回来之前,谁都不许靠近那汤碗一步!”
待她心急如焚地赶到纪夫人房里时,床边已经围了三个大夫,脸色均是凝重的很。见到他们这个模样,纪芙茵的心也是重重一沉,颤声道:“母亲她怎样了?”
“二小姐,夫人应当是服下了剧毒。”
虽然早已经猜到会是这样,纪芙茵还是感觉眼前一阵晕眩,“中的是何毒,怎的还不去配制解药?”
“小人先前一一验过了,那毒应当就是被加在了夫人的安神汤里……”“解药呢?”
先前开口的大夫张开的嘴有些僵硬地合了合,有些歉疚地错开了先前同她对视的视线。“此毒……无药可解。”
“我不信!这世间没有无药可解的毒!”
纪芙茵一时急火攻心,再开口时,喉咙竟有些沙哑了似的。再看看床上的纪夫人,此刻早已经不省人事,面上竟浮现起一层青紫色,唇角的鲜血还在汨汨流淌着。见到母亲那憔悴的模样,纪芙茵的心中立即像是有千万根钢针正在狠狠地刺扎着自己一般!纪芙茵身子晃了晃,咬住唇角,竟直挺挺地跪了下去——“芙茵求几位大夫,务必要救救我的母亲!”
“使不得,二小姐使不得!”
三位大夫连忙伸手去搀扶纪芙茵,面露难色。“二小姐,你这样真真是要折煞小人们啊……”“芙茵只求几位可以救救母亲!”
“二小姐,医者父母心,若是能救,我们必当竭尽全力施救。”
“只是夫人这次所中之毒,的确歹毒的很,就算我们拼尽全力,也还是不能成的。除非……”“除非什么?”
听到大夫这话,纪芙茵登时便像是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般。“我们的医术,只在寻常大夫当中堪称佼佼者,可在那个人面前便是小巫见大巫了。”
“这毒我们解不了,那人却必定能解得了,不知二小姐可否听过千面诡医此人?”
“千面诡医?”
纪芙茵眉心紧蹙,连连摇头,这古怪的名字,她当真是从未听过。“几位可知道这人在何处?”
这次轮到了三位大夫齐齐摇头,道:“此人性格古怪诡谲,喜怒不定,面容也是不定的。”
“面容如何还能不定?”
纪芙茵焦急道。“二小姐有所不知,千面诡医此人不但医术出神入化,易容术也是一等一的高超。”
“见过他的人虽然不少,可却没有一个人是见过他真正面容的。”
“而且,曾经有人一一询问过那些曾见过他的人,竟是每个人所见到的都不同。”
“他住在何处,我要如何才能找得到他?”
大夫叹了口气,“若是我们能够知晓,又如何会不告知二小姐呢?”
“你们当真就一点法子都没有了么?”
纪芙茵死死攥住拳头,指甲深深地嵌进了肉里也不觉得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