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屠户拿着热茶和点心到门口,步子顿了顿,然后才跨进去。“宝儿,今日怕是要委屈你了,先用点点心喝点水垫垫吧。”
话落音,人进了中间那屋子,步子顿在远处似脚底下生根一般再也挪不动了。初见他便知这丫头虽然生的单薄纤瘦,但是却极美。眉目如画,弱如柳枝。只是终究单薄了点,那脸和唇总是缺点血色。今日不知道上用了脂粉的缘故,还是那身喜服衬的,整个人比之平日多了些颜色。头上绾着的发髻并没有太多饰物,只插着两支簪子,中间带了一朵绒花,却美的不似身在凡尘之中一样。他这会儿有些后悔,早知道该寻个可靠之人送东西上来的,他这会儿上来了就有些舍不得去了。可又一想,小丫头这么美,哪能让别人看了去,所以合该自己上来才对。被他这目光灼的宝儿的脸滚烫,只觉得耳朵和脖子都是烫的,大概都变了颜色。张屠户深吸一口气将手里的东西放在了桌子上,叮嘱了一声,嘘了一口气快步朝楼下走去。赵宝儿窝在床上根本不用下地,手一抬就能够到那盘子。这会儿她也真是饿了,往常这个时候早就该用过早饭了。伸手捏了一块点心咬了一口,里面是豆沙馅儿的,还是热的,又酥又软,从嘴里一直甜到了心里。用了一块又喝了点水,也是没敢多喝。下面人太多,她想着要是需要方便还真的不好下去。下面该来的都来全乎了,小院里前所未有的热闹,不过除了杨氏进门打趣了张屠户一句,旁的人虽然来了,却还是自顾的三五个人坐在一处闲聊。今日人虽不多,但是也寻了个知事。就是斜对门的孙伯。孙伯今年也是五十的人了,虽然就经营着一家杂货铺,但是家庭美满,也算得上是有福之人。更何况他与张屠户熟稔,这种事情让他来担事儿再合适不过。孙伯进了院子就指挥着人动了起来。当然,先找人在正对大门的地方铺了一床旧席苇,席子上铺了一层红布,红布上头放了一朵红绸大花,然后并着两个蒲团。张屠户家里无父无母,也没有旁的亲戚,没有高堂可以拜,所以也就不用专门收拾正堂了。仪式就在大门口滴檐下面进行。准备好了之后孙伯就催促着张屠户回屋洗漱换衣裳。吉时都要到了,该准备起来了。张屠户进屋收拾妥当出门,孙伯点了点头,小老头这会儿有点煽情,小眼睛里竟然有泪花闪烁。碰巧那许厨子出了厨房透气,看着他在那里悄悄的擦眼睛,本就相熟,说话也没有那些顾忌。“老孙头,你在干什么?杀猪的成亲,瞧把你激动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成亲呢!”
孙伯对着他肩头就是一巴掌:“去没个正形,我这是高兴的,这孩子不容易,总算是有个家了。”
许厨子听他这样一说也跟着叹气:“说的也是。”
说完看了一眼正房门口的张屠户,刮了胡子,穿了大红色的袍子,身子伟岸挺拔,忽略他脸上的伤,真的是一个大好的儿郎。人不人鬼不鬼的过了这些年真是不容易。如今也算是熬出来了,终于能像个正常人一样了。张屠户收拾好了之后孙伯就站在院子里喊了一声:“吉时到了,快去将新娘子接来。”
张屠户闻言脚底生风,大步上了楼。楼上的宝儿也将这话听清楚了,忙拿着修着并蒂花开的大红盖头往头上遮。只是内心的不安完美的在手里体现,哆哆嗦嗦好几回都没有能将盖头搭好。紧张的连外头的脚步声都没有听见。张屠户站在格扇那处将她的不安将她的慌乱全部看在眼里,抿着嘴,心里轻轻的叹息。总归是委屈她了。若是在家里正正经经的出嫁,这些事情哪里需要她自己动手,自然有人替她操持妥当了。深吸一口气,他抬脚进了屋,宝儿被他惊的瞪大眼睛仰头看着他,两只手拽着盖头不知该往何处安放了。他一语不发,伸手将盖头从宝儿的手里拽出来,轻轻的搭在她头上,遮去了那盛世美颜。而后俯身伸手,直接将人抱起。贴着他的胸膛,感受到他身体的热度,听着那强健有力的心跳声,赵宝儿那忐忑了一早上的心竟然奇迹般的安定了下来。这个男人就是一座山,她就是山里的一颗草,依附着他,由着他遮风挡雨。两个人以这样奇特的姿势下了楼隔着盖头看不清楚院子里有多少人,都来了哪些人。静悄悄的,好像先前的喧嚣都是在做梦一样。张屠户抱着人一路走到大门口这才放她下地。孙伯便高喊:“吉时已到!”
席子上的大红绸花一直静静地躺在那里,张屠户并没有要将它拿起来的意思。一直握着那只软若无骨的小手,听着孙伯高喊:“一拜天地!”
他拉着宝儿转身,扶着她在蒲团上跪好自己才在一旁跪了下去。“拜!”
两人齐拜,三拜之后而后再扶着宝儿起身。孙伯再喊:“二拜高堂!”
依旧是三拜,而后起身。“夫妻对拜!”
这回却是不用再跪了,张屠户却伸手拉住了宝儿的另一只手,两人间隔一步,十指相扣,低头拜了下去。而后孙伯再喊:“礼成!”
张屠户二话不说,抱起宝儿就朝楼上走去。宝儿隔着盖头被抱下来走了这么一遭又被抱上去,一个人也没有见到,倒是还未上楼便听见有人在说话:“看不出来,杀猪的还是个疼媳妇的,一步都舍不得媳妇走。”
孙伯在那里捋着胡子道:“娶了媳妇就是用来疼的。”
然后便听见一群人轰然大笑。张屠户低头看着怀里的人,嘴角就勾起来一抹好看的弧度。娶了媳妇就是用来疼的,他以后会好好的疼小丫头,珍之重之。将人抱上了楼,放在床沿上坐了,而后将床头的龙凤蜡烛点燃,这才伸手接了盖头。盖头之下,小人儿巧笑嫣然,一双杏眸忽闪忽闪的,看了他一眼又羞涩的低下头。张屠户只觉得自己还未下楼陪酒,就已经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