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那白冰岚,还在努力地攀援;但一来她并非前后追逐的当事人,实在无法逼出身体里的潜力,二来毕竟妖族功法暂时消失,就这一个来月学到点的玄灵宗入门法术,根本无法帮她很快攀上山顶。于是费力攀援之时,仰望自己离山顶还有很遥远的距离,中间更是峭壁悬崖无数,白冰岚的心中,便升起一种奇怪的感觉:“咦?怎么帮不了那人族少年,我、我竟有些不甘心的感觉?”
这时那山顶上,眼见少年已是瓮中之鳖,幽灵客首领夜魔,反倒是没那么着急。“你知道自己,干了什么吗?”
他阴森森地看着少年,阴森森地说道,“你恐怕没想到,就因为你那点善心,坏了我们的大事了。”
“嗯?”
这时候,张狂云也冷静下来。纵使身陷绝境,他也不放过任何了解幽灵客秘密的机会。于是他努力按捺下自己的恐惧,极力用正常的语调,不屑地说道:“你们这些凶残冷血的妖魔,能有什么大事?”
“嘿嘿,死到临头,还想套本座的话?”
夜魔一副看穿他的样子,冷笑说道,“不过,没关系,反正你今天必死,我就跟你多说两句,又如何?记得,就两句,待会儿到阴曹地府,你跟阎王爷也算有得聊聊!”
说到这里,他骤然一副咬牙切齿的疯狂样子,张牙舞爪怒吼道:“你一个什么都不是的卑贱人族虫豸,竟敢延迟尊贵异神大人归来的日期!这已是千刀万剐的罪孽,你却还阻拦了本座找到神兵异宝的时间!”
“不过虽然造下不可饶恕的罪孽,你还有机会恕罪!”
“恕罪?”
张狂云一愣,赶忙问道,“我该怎么恕罪?”
“哈哈,哈哈哈!”
夜魔仰天狂笑,尖锐叫道,“还以为你这小小人族虫子,不怕死呢!好好好,我就告诉你,你恕罪的法子就是,做本座迎接异宝神兵出世的祭品吧!”
说话间,夜魔巨爪一挥,一团圆形的火环应手飞出,初时只有碗口大小,迎风飞扬时,急速变大,瞬息间飞到张狂云头顶时,已有磨盘大小。然后火环兜头罩下,恰似画地为牢,一接触到地表,瞬间腾起数尺的火焰,火环向上升腾铺展,转眼就将张狂云整个人,困在一个环形的火墙之内!“哈哈哈!”
在一阵疯狂的笑声中,夜魔忽然拔地而起,巨大的身形飞到半空中,遮住了月光,在地上投下邪恶的阴影。“既然被你这卑贱虫子,搅乱了计划,那就让伟大的异神大人,再多歇息几日,反正他老人家,已经歇了千万年;我现在便焚干这什么狗屁的神将之眼,一来为异神大人归来做准备,二来,让属于本座的异宝神兵,出世吧!”
疯狂的话语声中,夜魔双爪狂舞,在月下如同九幽炼狱飞出的恶魔,转眼便有无数幽绿、赤红的异色火焰如雨点般飞出。它们一部分飞进这西峰的湖泊,剩余的部分,便全都划空而过,飞向了东边山巅上的湖泊中。一时间,这天目山东西二峰间,出现了世所罕见的奇景;无数条赤红幽绿混杂的火焰,前仆后继地飞溅传输,便好似在两峰之间,凭空生出一座火焰之桥!奇异的妖魔火焰,焚烤着天目之湖;看似不小的湖面,在源源不断的诡异火焰烧烤下,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这时候白冰岚,离山顶还有一大截;她已经看到东西二峰间的异状,直惊得目瞪口呆。“这、这……”纵然通览涂山国中的妖法秘籍,也熟知各大妖部的独门秘术,现在这道凌空飞架的异火之桥,却没有出现在任何曾见识过的妖族秘法中。“难道这,属于那狞猫之妖口中的异神之术?”
方才夜魔狂妄的怒吼,随风传来,便让涂山公主仰望异火时,若有所思。很快湖面便缩小到一半。浮空的妖魔,仿佛一直在注意湖水面积的变化。见焚烤到一半,他再次仰天狂笑,厉声吼道:“人族的虫子啊,用你的时候到了!不要害怕,不要难过,更不要哭。你能为我族伟大的事业出一份力,是你的荣耀,是你这卑微的一生最辉煌的巅峰!”
说话间,他手一挥,原本竖立如墙的火环,如风吹草低,骤然向四外低伏,把张狂云暴露在光秃秃的石坪上。紧接着夜魔双手急挥,便有两道火焰如同利刃之形,呼啸着朝张狂云飞割而来——他这是要让张狂云重创流血,用他的鲜血投入天目二池,从而让神兵异宝出世。眼见火刃飚至,张狂云却也是身形急动。“就在此时了!”
即使刚才被困于火墙之中,张狂云也没有放弃,一直在积蓄灵力;这时见夜魔要杀自己,正是一个难得的机会,也是他最后的机会。于是他凝聚起所有的灵力,运起从《伏羲经》中习来的伏羲之力,全部灌注到玄灵钢剑之中。霎时间,原本普通平凡的宝剑,忽然光华大盛,鼓起风雷之音,一飞冲天,朝半空中那可怖的妖魔电射而去。孤注一掷的伏羲飞剑,声势煊赫,一路风雷鼓荡,刺破夜空。就连妖化的夜魔,面对划空而来的剑器,也是惊心动魄。眼看着贯注伏羲之力的飞剑,就要将夜魔洞穿,没想到离他还有三尺多距离时,飞剑忽然发出一阵细碎而尖利的啸音。如果这时张狂云能看清,就会发现光华灿烂的钢剑,正在急速地震动,频率越来越高,幅度越来越大,于是就在已经离夜魔近在咫尺的情况下,这把玄灵宗标配的钢剑,竟在刹那间碎成了无数片!破碎的钢片,如蝴蝶般翩飞,似秋叶般飘坠。那场面凄美得,让张狂云心碎。他再也没有什么能力,阻止夜魔焚干洞天福地的灵池,更没法阻止他杀了自己。万念俱灰之下,他想起了《伏羲经》中的“凭虚御气”,便是催动伏羲之力,化无形之气,为有形之剑,从而攻敌御敌。很显然以他现在这点皮毛,根本无法达到伏羲经中要求的这个境界。他现在,只能是死马当活马医。他开始张牙舞爪,好像夜空中有些光点,随着他的手舞足蹈,随之流转,但相比夜魔破空焚湖的光焰,简直是萤火之光比之日月。于是夜魔轻蔑一笑,一边催动异神秘法,继续焚湖,一边身形飘动,朝张狂云这边飘来。飘来之时,他分出些许的碧红光焰,朝张狂云飞击而来。这些光焰并不多,声势也并不煊烈,唯一的作用就是,在光焰的威逼下,张狂云节节败退,即使不情愿,也被逼得踉跄靠近身后的天目之湖。“嘿嘿!”
如一团阴云逼来的妖魔,桀桀怪叫,“卑贱人类,缺少祭品的觉悟啊,现在还不是一样?”
他这句话说完时,张狂云后脚跟一热,便立即知道,自己已经被逼入正在蒸干的天目湖中。“罢了!今日就死在这儿了。”
他内心长叹一声,“唉,只希望冰岚那姑娘,能见机逃走,不要枉送了一条性命。”
这么想时,他忽然好像听到了哭泣。这不是一般的哭泣。那悲痛恐惧的泣音,并不像来自外界,倒好像发自自己的内心。“是我怕死,心里想哭吗?”
张狂云想了想,却又觉得不是。和刚才的感觉相反,他忽然又觉得,这痛苦害怕的哭泣之音,又好像来自于外界。“应该是我临死,恍惚了。”
张狂云对自己如此解释。这时候,那天目之湖温热的水,已经淹没到他的胸口了。他已经没心思去辨认这个奇怪的哭泣之音了,他满眼看到的是碧红之火下夜魔扭曲狰狞的脸,充耳听到的是夜魔肆意疯狂、充满嘲讽的大笑。这时候他依然极力驱动着伏羲之力,在身周带出些法力的弧光和光点。但看那零零落落、微弱昏暗的样子,与其说这么做,想自卫或者攻敌,还不如说是一种无意识的本能。不过,无论张狂云,还是夜魔,还是刚刚攀上山顶才来得及路面的白冰岚,都没注意到,这些带着伏羲灵力的光辉,飞散到天目湖水中时,就好像如鱼得水,不仅光辉更亮,形状更大,还飞快地四处游移,就好像有了生命的光之游鱼。当光之游鱼在整个天目湖中游弋时,方才张狂云听着似是而非的那缕悲音,忽然间变成了愤怒的嘶吼!嘶吼声起时,张狂云已被妖魔的致命光焰,逼得深入湖水,几乎灭顶。但奇音怒吼之际,张狂云就好像被什么人托举起一样,“哗啦”一声冲出水面,悬浮在半空中。“这、这是怎么回事?!”
张狂云张口结舌,片刻的失神后,朝前一看,却见夜魔也目瞪口呆,一脸奇怪地看着自己,并且最重要的是,自己现在悬浮的高度,竟然和夜魔一样高!张狂云又感觉脚下有异,低头一看,却见从湖水中源源不断地涌出光点,那如日如月的光色,和刚才之际挥洒的伏羲灵力之光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此际喷涌的灵光,如同活水源泉,丰沛充盈,在自己的双脚下几乎形成一个光辉灿烂、动荡变化的底座,托着他浮空站立,犹如仙神一般。见此异状,夜魔虽然不明所以,但心里也立即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他不再慢慢折磨戏弄猎物,而是怪叫一声,凌空飞扑,双爪中光焰飞腾,如同一团巨大的火焰流星,朝张狂云迅猛撞来!不知道为什么,见到全力杀来的可怖妖魔,张狂云的心中,竟充满了平静。仿佛有一种自信,一种傲视世间一切的自信,从他脚下的光明之泉中,源源不断地传递到他的心中。一切仿佛理所当然,他右手一招,脚下已经半为蒸发的天目山西峰之湖中,忽然有一道鲜红的光华破水而出,转眼便飞到他的右手里。紧接着他左手一招,离此地还有好大距离的天目山东峰之湖中,也猛然有一道灿蓝的光辉,破水而出,划空而过,转眼便握在了张狂云的左手之中。当这两物,被握在左右两手中,原本狼狈不堪的玄灵少年,忽然间整个身子都发出红蓝色的光芒。尤其是他的左右两个眼眸,似乎和左右手中之物对应一般,左眼中闪耀起冰蓝的寒光,右眼中飞腾起赤红的烈焰,那模样既威猛无俦,又神异不凡!见他起了这样的变化,怀着必杀之念、飞腾而来的夜魔,忽然在心下响起一声叹息:“唉,火精剑,冰魂珠,没想到我等孜孜以求的神兵至宝,却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我的眼前。”
这一刻,无论理智逻辑、还是战斗经验,都告诉他,前面那个手握至宝、又化冰火异相的少年,力量难测。现在自己最明智的做法,便是转身就跑,跑得越远越好、越快越好。但如果一切都按理智来,世间的一切就不会是现在的模样。夜魔心中得出理智的判断后,却不仅没收功逃窜,反而怒吼一声,加快速度朝张狂云冲来!夜魔孤注一掷,声势惊人,那种让人窒息恐惧的感觉,不在现场亲身经历,绝难体会。但独自面对的张狂云,心中却无比宁静。因为他现在知道,现在已经不是他一个人在对抗可怕的妖魔,他身后有两个神秘的湖泊,手中有两个神秘的宝物,一起支撑他对抗邪恶残暴的妖魔。于是,虽然他现在不知自己左手中的寒光晶球,名叫“冰魂珠”,他已经举起了冰魂珠;他也不知道自己右手中之剑,名为“火精剑”,他举起了火精剑。他的一双异色眼眸中,也仿佛在这一刻喷出了冰与火,浑身残存的伏羲之力飞速运转,转眼那手中的火精剑和冰魂珠飞射而出,在夜空中炫烈奔腾时,仿佛两条火龙与冰龙互相交缠,带着冰与火的死亡气息,扑向了那个迎面而来的妖魔。冥冥中,已然寂静的虚空,猛然间发出撞击和爆裂的巨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