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洛儿冲过来抱住她,太后俯下身子,轻轻帮他擦去还挂着的泪珠,动作轻柔,与刚才的她判若两人。“洛儿,不是说过不许爬树吗?”
“姐姐说,不爬树就不是男子汉,洛儿不想被人瞧不起。”
他擦着泪指着我说,太后猛地一回头,那目光已经笼上了寒冰。“洛儿说的可是真话?”
她的声音不大,但我的背脊却一阵发凉。“来人,将这个贱.人拉出去仗毙——”她脸一沉,声音如利刃一般,冲天的杀气从她的身上蔓延开去,整个园子变得死一样寂静。“不关晴儿姐姐的事情,是洛儿要姐姐帮我捡纸鸢。”
洛儿看到太后发怒,猛扯着她求情。“小六子,你带洛儿回我的寝宫。”
说完她竟然低头哄着洛儿,眼里流露出的全是浓浓的母爱,但同是自己的儿子,为何她对濯傲要如此残忍?“还不动手——立刻将这个贱.人拉出去仗毙——”她声色俱厉,她身旁几个宫人忙冲过来扯我。“谁敢碰朕爱妃一根头发,我要他五马分尸,诛九族。”
濯傲此话一出,所有人都吓得呆若木鸡,动也不敢动一下。“傲儿,难道这女人比你母后更重要?为了这个女人你居然还顶撞母后?你难道忘了辅政大臣的训导?”
她这是在要挟他。“孩儿不敢,晴儿只是叫洛儿爬树而已,也不过锻炼一下他胆子,并没有存什么坏心肠,罪不致死。”
虽然声音软了下来,但一样冰冷。“没有存什么坏心肠?如果不是我及时赶来,后果就不堪设想。”
“那现在不是没事吗?”
濯傲依然冷冷地说。“那按傲儿的意思那该怎么处置?难道傲儿登基为王后就可以忤逆母后?难道孩儿想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是一个不孝子?”
“孩儿不敢——”看着濯傲皱起的眉头,我心中很是不安,我为他添麻烦了,让他们本来就僵的关系更加恶化。“死罪可恕,活罪难逃,她差点害死洛儿,心肠歹毒,犯了这般大错,皇上若不小惩大戒,你将母后置于何地?我要皇儿你立刻将她贬入冷宫,傲儿不是这样都不舍得吧?”
这女人真是恶毒,居然要我去那么恐怖的冷宫?“好——”濯傲爽快地答应,没有丝毫犹豫,太后拂袖而去,似乎还不解恨。在这个时候,我突然明确了一件事情,万花宫与太后绝对是两股不同的势力,并且我的那个所谓的父亲夏程南也并不是忠于太后。至少太后并不知道我入宫的真正目的,要不太后怎会如此严厉地惩罚我?看来每个人都是各怀鬼胎。“晴儿,委屈你一个晚上,我明天将你接出来。”
“明天?”
我疑惑地看着他。“不是明天,难道你还想在冷宫里过一辈子?她只是说将你打入冷宫,又没说要多久?”
他狡黠地笑笑,怪不得刚才答应得那么爽快。“买一个教训也好,看你下一次还敢不敢爬得那么高?还贤良淑德,大家闺秀?”
他最后这句话充满了嘲讽和讥笑,说完也拂袖而去。他离开后,那几个宫人对我实在很不客气,大力推着我走,很快我就被他们带到了传言中那个可怕的冷宫,虽然我已经有心理准备,但我还是被这个冷宫吓着了。偌大的院子里全是目光呆滞的女人,很多很多,多得超出我的想象,偶尔有几个会突然凄厉地大叫几声,很是吓人。我进去的时候,一群女人朝我冲来,有人拉我的手,有人啃我的脚,有人拖我的腿,我什么时候见过这种场面?吓得我心寒胆裂。我环顾四周,很高很高的墙,让人压抑,铁门紧锁着,根本看不到外面的世界,这里真是一座人间地狱。白天的时候还好,起码能看清楚他们在干什么,夜幕一降临,我觉得这里变得阴森恐怖。她们的头发凌乱,有的在哼着哄孩子的歌曲,有的在呜呜地哭着,声音悲切,有一些在手舞足蹈,就像一群来自地狱的魔鬼。突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这些女人全都涌了上去,大铁门打开了一小扇门,那些发黄的饭菜就这样扔了进来。那些女人就开始抢,用手抓,她们一哄而散之后,从一个角落走出一个女人,她走得很缓慢,踉踉跄跄的,一条腿似乎不大方便。当她抬起头的时候,我吓了一大跳,她那一张脸布满了刀疤,纵横交错,触目惊心,很是恐怖,但她那双眸子却如清泉一般,蕴含着世间所有的灵气,与她的脸是如此的突兀不协调。她安静地走着,傲然挺立,身上带着一股难以言说的高贵气质,即使她的脸满是刀痕,即使她的衣服是如此脏旧,但身上那种气度却让人不敢逼视。她一步一步地走着,似乎所有嘈杂的声音她都听不到,她走过去的时候,地上还有一碗饭,她竟然匍匐下身子,像狗一样吃了起来,我张大嘴巴。当我往她的手臂看过去的时候,却意外发现她袖子竟然是空荡荡的,她竟然两只手都被砍了?我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她吃完后,目不斜视地往一处角落走去,双眼竟然平静无波,身姿依然傲立,她是这个冷宫除我之外,唯一不疯的人,因为只有她的眸子是清明的,但却让我最震撼的人,不知道为什么?“你是什么人?你的手怎么断了?”
我忍不住跑过去问她,她抬头看着我,眼里充满了狂喜,兴许我是进这里唯一一个正常人。但让我更震惊的是,她竟然只能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虽然她很努力,但根本就发不了声音。她是一个哑巴?她是不是被人割了舌头,砍了双臂然后扔到这里?是谁那么残忍对这样一个女子,看着她如清泉般的眸子,我突然全身发冷。她咿咿呀呀地说了好一会,见我听不懂,眼里带着深深的失望,然后慢慢地往角落走去,她的左腿似乎被打过,所以走路不便。她很安静地坐在角落里,不笑不喊,与这一群疯女人形成鲜明的对比,即使她是静静坐着,身上流露出来的依然是高贵的气质,只是她那脸实在狰狞恐怖,是谁那么狠心在她脸上划了一刀又一刀?她当时一定很痛是吧?她以前一定是一个难得一见的美人儿,她究竟犯了什么事遭此毒手?看到她我总是想起我的娘,想起那个被困在铁笼里,被铁链锁了手脚的娘,娘也是如她那样顽强地活着吗?娘是因为心中还有等待,她等我救她出去,她等爹去接她,那她呢?究竟是什么支撑着她活下来。一个女人断了双臂,折了一条腿,割了舌头,还毁了容,活下来需要多大的勇气?这究竟是什么人?她犯了什么错?夜一点点暗了下去,这里没有灯火,朦胧的月光也没有照进来,我只看得到无数幽光在闪烁,在移动。她们的眼睛在黑夜中,就如蛇那样发出绿幽幽的光芒,我最害怕的一种光芒,吓得我的心一点点地紧缩,痉挛。她们偶尔会出其不意地尖叫一声,声音凄厉,如无数乌鸦同时悲鸣,让人的心突然往下沉,沉到不见底,听了突然很想哭,与她们一起哭。有时我静静坐着,背后会突然蹿几个人过来咬我的手,扯我的头发,她们会发疯发狂地叫我赔她们儿子,声音凄厉。甚至还声嘶力竭地骂我是恶毒的女人,她们用她们的利齿撕咬着我,她们的眸子里射出无数寒光,吓得我到处逃窜,她们就发疯一样追赶,一走,整个园子的女人都围着我追,真的很可怕。我整个人的精神处于高度紧张中,虽然知道这些女人都是手无缚鸡之力,但却害怕,来自内心深处的一种恐慌。在黑夜中,她们披散的发,她们凄厉的哭声与叫声,她们白森森的牙齿,绿幽幽的眸子让我毛骨悚然,心就快要跳出来,我好想抱着头,大叫几声,纾解这种恐惧。就在这时,我听到墙上传来一阵异响,一条人影跃了进来。“晴儿——”声音焦急,是濯傲,是他的声音,他是来带我出去吗?他竟亲自来接我回去,心中涌上一股暖流。他待我真是好。“濯傲——我在这里——濯傲——我在这里——”我大声地叫他,挥舞着双手,然后朝他飞奔过去,我受够了,我真的受够了,这里真是一个地狱,即使是正常人来这里也会变疯的,我一晚都受不了,我猛地扑进他的怀中。这一刻我将他搂得紧紧的,他将我也搂得紧紧的,搂住他我感觉我整个人有了依靠,身子不再颤抖。“是不是吓坏了?别怕,对不起,我不该那么迟才来。”
他的话音刚落,我还没有来得及回答他的问题,那群疯女人全都涌了过来,疯狂而吓人。“走吧——”他搂住我正想一跃而出,但就是这时,我听到一阵沙哑难听的咿咿呀呀的声音,那个断了双臂的女人竟然跌跌撞撞地朝我们冲了过来。她因为走得很急,连摔了几次,她发疯一般地喊着,可惜我听不出她喊什么,但声音是那样的凄厉骇人。她那眼神是那样的焦急,我还看到她眼里的泪光。她跌倒后爬不起来,她竟然用力瞪着脚,然后用那断臂狠命地划动着,但无论怎么用力都动不了,她的手臂流血了,我看见她眼里的泪,她流泪了,与刚才沉静高雅的她判若两人。她怎么了?她是叫濯傲吗?那凄厉的咿呀声压过所有嘈杂声,让我的心狠狠地揪了一下,狠狠地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