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九歌坐在床边伸手把脉,荀自半靠在床上,屋内窗户大开,窗外风景如画,一室安静。荀自眼眸之中精神了不少,再不似往日昏昏沉沉,多了几分清明。他看向坐在床边的慕九歌,见她神色清冷,一张娇俏的小脸没有任何情绪,他动了动唇,却不知道说什么。慕九歌收手,旁边的詹管家忙上前来,小心问道,“大小姐,城主如今怎么样?”
“他身体本来就是强弩之末,现在又中毒,已经是灯尽油枯。”
她没有半分情绪的说出来。詹管家脸色一变,悲痛的看向荀自。荀自却满脸平静,拉扯了一下嘴角道:“我是你爹?”
“我知道。”
“……”知道还这么冷静?荀自呼出一口气,“去把星渊他们叫进来吧!”
四大家族的家主还有荀星渊全都等在外面,得了令,全都涌入进来,虽然人多,却并不吵嚷。“见过城主。”
“都起来吧!”
荀自朗声道,完全看不出来一点儿灯尽油枯的感觉,他没再躺在床上,而是翻身起来,坐在床边,形销骨立,雪白色的里衣衬的他整个人更加苍白。可他气势极足,双手搭在膝盖上,厉眼扫了一圈屋子里的众人,他虽然多年没有掌管奉行天,可余威犹在,更何况是这些曾经都亲自在他手下做过事情的人,更是对他尊敬万分。荀自扫了一圈儿,才把视线落在了自己儿子的身上。荀星渊一对上他的眼睛就害怕的垂下眼眸,心里害怕的很。“过来。”
荀自朝他招手。荀星渊小心翼翼的走过去,他始终垂着头,直到感觉到头上多了一只手,才猛地震惊的抬头,看向荀自。慕九歌样貌长得像苏染,而荀星渊却极像荀自。看着眉眼如此像自己的儿子,荀自心头有些震荡,这些年他浑浑噩噩,沉浸在丧妻之痛中,完全忽略了这个妻子拼死生下的儿子。甚至,他心里曾经还隐隐的闪过一些念头,觉得妻子的死和这个儿子有莫大的关系,如果妻子没有生下这个儿子,那么或许不用死。所以,他一直都不愿意见他。当年襁褓中嗷嗷待哺哭得哇哇叫的婴儿,如今已经长得这么大了。“这几年,爹……对不起你。”
荀星渊眼圈儿迅速一红,黑葡萄似的眼睛里掉下眼泪,他快速摇摇头,“没有。”
荀自粗糙的手指擦过他的脸,“以后听你姐的话,知道吗?”
荀星渊使劲儿点头,却又忍不住伸手抓着荀自的白色里衣的袖子,“我以后也会听爹爹的话的。”
荀自:“……”心中更是悔恨交加,幼子孤孺,他身为父亲竟然还弃之不理。他一伸手就把荀星渊抱在怀里,从未在父亲怀里待过的荀星渊,实在控制不住,哇哇大哭了起来。一直恭敬垂头的师夏文面色有些惊惧,快速的抬头看了一眼那边父子两个,心中害怕不已,几千个念头都在脑海里打转。那边跟着父亲一起进来的冉媛走到慕九歌旁边,低声道:“佟一夕怎么就跑呢?”
城主都已经醒了,怎么就让佟一夕跑了?慕九歌摇摇头,她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过佟一夕被谁救走,她倒是能够猜到,只不过就是不知道他们能不能够逃离奉行天的追杀就是了。树木挺拔苍翠,一行人急急忙忙的穿过灌木丛,身上的绫罗绸缎被划破也无暇顾及,他们行走过一路,地上都带着鲜红的血迹。是夜。明月皎洁如水。山洞外十几个护卫戒备的环顾四周,护着这山洞。山洞内燃着篝火,安凌恒顾不得自己一身的狼狈,用棍子拨弄了一下篝火。佟一夕半靠在山壁上,她面色有些苍白,呼吸灼热,视线一直都落在安凌恒的身上,半响才转了转,看向了身边的妇人。她以为已经死了的人。她的师父,不,或者说,是她的母亲,风盼!风盼早就不似当年那般风华绝代,多年的牢狱生活让她整个人都比同龄人老了不止十岁。她揉碎手下的草药,覆在自己的伤口处,转过头就看到佟一夕的视线,那视线里全是讥讽。她神情微微呆滞了一下,哑着声音道:“你就不应该搞什么刑场,掌控住局面之后,就应该杀了他们父女。毒死荀自,再直接杀了慕九歌,多此一举,才会落得如此下场。”
在牢房里,她听到那些狱卒的话,就知道慕九歌肯定是有办法的。心中就已经猜到佟一夕这次计划肯定失败,她费劲了心思才从牢狱里逃出来,好在赶得及,不然佟一夕就被抓住了。佟一夕冷笑一声,“当初你带走慕九歌的时候,早早杀了她,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风盼:“……”沉吟半响,“我为你安排好了一切。”
佟一夕:“……”“只是没有想到,你竟然还有自己的想法。”
风盼自嘲一笑。佟一夕嘴角一扬,笑的很冷,“为我安排好一切,你明知道我喜欢安凌恒,却偏偏要为他们定亲。你明知道我比慕九歌更能掌管苍梧派,却偏偏让她做了苍梧派的掌门。就算如今,我还是觉得,你从未把我当做女儿。”
从前她以为风盼偏心,后来得知慕九歌是风盼的女儿时,心里想的便是果然如此,可现在,原来她才是风盼的女儿,既然她是风盼的女儿,为什么她想得到的一切,全都被慕九歌得到了?明明,她才是她的女儿不是吗?风盼眉眼一垂,她因逃脱牢狱,手腕受了重伤,就算是敷了药,也是鲜血淋漓,“我知道你喜欢安凌恒,可安家人为了治好安凌恒身上的病,才求得慕九歌。他们都知道慕九歌身中剧毒,就算成婚,也不知道能活多久。”
“我早于慕九歌和安家人说好了,慕九歌也知趣的很,她知道自己的身体或许哪一天就死了,也不想耽误了安凌恒。所以早就准备,等到她完全治好了安凌恒的病症,就主动和安家人提出来让你嫁到安家去。”
佟一夕:“……”安凌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