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时宴倒靠回椅背上,睁着眸子望着头顶的屋梁,许久才道:“不去了。”
明明知道她不屑于见自己,还去讨什么嫌? 沈默暗叹一声,也不知道王爷要拧巴到什么时候。 明明不是不想见,可偏偏要一手将局面弄到这个地步。 ** 钟欣欣到海棠苑的时候,只看了卿酒酒一眼,满脸苦涩。 只是短短几天而已,王妃这惨况又上升了一个层次。 那跟铁链的长度,甚至不足以支持卿酒酒走到门口。 “承安王他....是想活活将你困死在这儿吗?”
卿酒酒苦笑:“他可能觉得跑不出去,我就能少气他一点吧。”
“都是为了我爹,”钟欣欣内疚道:“若不是我爹的事,你也不必冒险进宫一趟。”
其实跟钟欣欣没有关系。 纯粹是季时宴的疯病加重了而已。 不过她现在就算不被栓在床上,也没有力气往外走。 虽然年一过就立了春,但是她这副身子,倒像是已经彻底油尽灯枯,一丁点风都吹不得。 所以即便不绑着,她也未必会踏出去。 “有个好消息。”
钟欣欣勉力笑了一下,从袖袋里掏出一样东西:“徐白回来了,凤凰胆有眉目了。”
这是真的好消息。 总算等到的好消息。 “你说凤凰胆里有一味始终没有被破译的药材,缺了它,药不能成,解药也不能成,这东西究竟是什么?”
卿酒酒打开信笺,发现徐白熟悉的字迹,却只有两个字呈现在上边。 眼泪。 钟欣欣凑过去看了一眼,却也难得地呆住了:“眼泪?”
这么简单? “眼泪岂不是随处都有,找个人来哭.....”随即她意识到什么,微微皱起了眉:“下毒之人的眼泪?”
下毒之人....承安王。 他的泪....? 好像有些荒唐,谁曾经见季时宴哭过? 别说哭,他似乎连笑都不会。 可是当初要给卿酒酒下凤凰胆,就必须要这一味药引,缺了不可,他真哭了吗? 别说是钟欣欣,就连卿酒酒也没有想到。 钟欣欣愣愣地看着卿酒酒,她在王府的时间也不算短,这里头的事,她更是没有少见。 季时宴是什么样的人? 强大,暴戾,偏执。 他对卿酒酒甚至也不曾有什么好相待的时候,可是他却又困着人,不让她走。 退一万步讲,他对卿酒酒的情感,任何人都会说这是占有欲作祟。 自古上位者,君王侯爵,哪有什么真情意? 更何况季时宴跟卿酒酒,一开始他就是厌恶卿酒酒的那一方。 何来的情爱? 眼泪?钟欣欣不信承安王会有眼泪。 他那种人,自私爱己,胜过别人千倍。 卿酒酒不信,她也不会信。 外头是大晴天,阳光照了一些进屋里。 冬天要过完了,从卿酒酒的床上看出去,可以看见院子外头没有消融的积雪。 院门口有一个融化了一半的雪人。 过年前的一段时间,海棠苑也算过过几天平静的日子。 有一日云琅过来,谢雨难得有个大人的模样,堆了这个雪人哄云琅开心。 还霍霍了卿酒酒首饰盒里的几朵绒花。 卿酒酒目光挒过房檐,那里再没有一个神出鬼没,经常将长头发倒垂下来的少年。 屋顶上也不再有一个盘着腿,用唾沫润毛笔尖,一边碎碎念一边写的少年。 王府好似恢复了一片平静。 可就连小桃都能看出来,王妃除了偶尔将一堆草药混在一起研究,已经变得越发沉默。 海棠苑有时候一整日也听不见人声。 就像是迅速的岑寂和消亡。 而令人意外的是,就连翠玉轩这些日子也安静了不少。 小桃有一日愤愤不平:“我听说宫宴那晚的事禁军早就查出来了,就是有人算计了席越公子,又将他送到了宫里,才酿成了那个大祸,可后来又不了了之了。”
不了了之了,说明季时宴不追究了。 能让季时宴不追究的,除了卿秀秀还能有谁? “王爷未免太过分了些,但凡涉及侧王妃,不论这篓子捅的多大,他都可以说不计较就不计较了。侧王妃究竟是有天大的本事,难不成上辈子救了王爷全家不成?!”
这种程度的偏心,是个人看了都会骂一句。 可卿酒酒却仿似未闻,捧着一本书看的入神。 “不过这次听说席家生了大气,他们家在宫里向来说的上话,朝臣也有很多看不眼的,都求着王爷给个结果呢。”
小桃说了半天没人理,看过去,才发现卿酒酒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 她最近总是这样,精神头越来越不济,没有到时辰就总困倦。 小桃叹息一声,给她掖了被角,将她被锁住的那只手盖进了被子里,又扑灭了她床边的一盏灯。 正打算退出去,却听见门边有动静传来。 一回头,云琅像个小耗子似的钻进来,飞扑上卿酒酒的床,埋头进里面撒娇。 “小世子,嘘!”
小桃比了个噤声的姿势:“王妃睡了,咱们不吵她,好吗?”
云琅这些日子总是这样,经常会出现在海棠苑,甚至很多时候就在这儿歇下了。 他睁着咕噜噜的大眼睛,盯着卿酒酒的睡颜看了半晌,想动手去碰她的睫毛。 娘亲总是爱睡觉,跟他以前一样。 这让他有点担心。 可是手刚伸了一半,就被人握住了。 季时宴不知道什么时候无声地出现在殿内,吓得小桃一个瑟缩。 这个人她却是不敢拦,不过她对季时宴一向没有好感,于是也公事公办道:“王爷,王妃她歇下了,您看——” 您看您要不就去翠玉轩吧? 免得王妃醒来看到你还要不高兴。 可剩下的话她又不敢说。 季时宴挥手让她出去。 小桃不敢不从,出去前用尽勇气,狠狠瞪了他的背影一眼。 季时宴在床头坐下,云琅见卿酒酒睡了,百无聊赖地爬到季时宴的怀里窝着。 父子两盯着睡着的卿酒酒看了半晌,谁也没说话。 最后还是云琅张口,他奶声奶气地夸:“睡美人。”
是睡美人。 即便睡着,那昏黄烛火照在卿酒酒的脸侧,依然令人无法忽视的丽色。 可她已经瘦到颧骨清晰刺眼。 “她不吃饭吗?”
季时宴将下颌抵在云琅的发顶,目不转睛:“管家是不是克扣她的吃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