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冷。
初冬的江水几乎刺人骨头。 卷进肺里就更是,铺天盖地的窒息感传满全身。 卿酒酒艰难地吐出一串泡泡,眼睛被水流冲击的根本睁不开。 可是睁不开也得睁,她跟云琅被漩涡一下子就卷进了江中央,这里的水太深,稍有不慎的就回不到岸上。 看到了! 蓝白色的绸缎,是云琅的衣服! 卿酒酒当年在队里,好歹也是水陆空三栖全能选手。 她奋力朝目标游过去,一把捞住了眼前闪过的绸缎。 云琅还剩一点微弱的神志:“娘、娘亲。”卿酒酒亲了一下云琅的额头:“别怕,娘亲在。”
单手将他揽在怀里,周围漆黑一片,只有江岸上微弱的火光传来一点。 离得太远,手上拖着一个人根本不可能游过去。 突然,眼睛扫到不远处漂浮而来的一根浮木。 那根木头跟他们一样,被水流卷的上下浮动,但是始终保持飘在江面。 只要抓住....只要抓住,起码能够保证他们不会被水冲到深处窒息而死。 “娘亲,”云琅碰了碰卿酒酒湿漉漉的脸,他的情绪有点崩溃:“对不起,都是云琅冲动。”
要不是他没忍住,不忍心看季时宴真的被杀手杀死,娘亲就不会跟着他跳下来。 他们就不用在这个深夜漂泊在江面,九死一生。 “儿子,你先别道歉,娘亲努努力游到那根木头前,你一定要用尽全力狠狠抓住,听见没有?”
今夜就连月亮都被笼罩进了乌云里,视线差到三米外已经一片黢黑。 云琅细微地在卿酒酒怀里点头。 双脚踩不到实地,稍微不用力就会沉下去的感觉太糟糕了。 卿酒酒几乎是咬着后槽牙,用手拨开水中的阻力,奋力游向那根浮木—— 终于,命运的齿轮也算偏向了她一回。 那根浮木被巨大浪狠狠一拍,一端朝着卿酒酒冲来。 卿酒酒看准了时机,送出云琅:“抓稳,爬上去!不准死!”
云琅没有辜负卿酒酒,双手双脚缠上浮木,在水底三百六十度翻了个个之后,稳稳地坐在了浮木上! 然而惊喜不过是一瞬间,坐稳后的云琅回眸一看,卿酒酒的衣角已经被水卷进了漩涡,很快消失在漆黑的夜里。 “娘 !!!!娘亲!!!!”
他才知道,方才卿酒酒要用尽力气才能将他送上浮木,而她自己是完全没有东西可以借力的! 所有力气都给了云琅之后,她势必会被这无情的巨浪卷走。 “娘!!!”
云琅肝胆俱裂,刚想放手,可是又想起卿酒酒留给他的最后三个字。 不准死。 他救不了任何人,一旦放手必死无疑。 可是娘亲不见了,她被水冲走了! 云琅没有多少思考的时间,江浪同样将他带往远方。 而一层大浪刚过,在云琅抓住浮木的地方,突然又冒出一个人来。 季时宴双目通红,环顾了四周。 他刚刚明明在恍惚中听见了卿酒酒的声音....可是再一个沉浮,卿酒酒却又不见了。 “卿酒酒!云琅!”
“卿酒酒!!!!”
季时宴狂喊了十几句,不断地搜寻他们母子俩身影。 “爹...爹!”
远处传来一道微弱的回应。 是云琅! 季时宴狠狠吐了一口水,朝着声源处寻去:“云琅!”
“爹!”
月光冒了头,一道清冷的月色撒在江面上,季时宴看见一个瘦小的身影紧紧趴在浮木上。 可是他的周围,却没有看到人。 卿酒酒呢? 卿酒酒去了哪里? 季时宴快速游过去,触碰到浮木的瞬间,一道更大的浪头打过来。 以往遇到危险,总有一群人冲在身前。 但是第一次,季时宴想也没想就跃出水面,用后背帮云琅挡住了冲刷而来的巨浪。、、 听到季时宴胸腔里的一声闷哼,云琅被他紧紧护在怀里。 而后季时宴半点也没有耽误,脚尖轻点水面,朝着岸边飞身而去。 他们已经被浪冲了很远,这里明显是个江水的拐弯处,隔绝了码头的厮杀。 连一点刀剑碰撞的声音也听不见了。 云琅显然是受了很大的惊吓,双脚着陆后也不放开搂抱着季时宴的手。 他埋在季时宴的颈侧,第一次哭出来:“娘、娘亲她为了救我——” 三言两语间,云琅将卿酒酒为了将他送上浮木,自己被浪冲走的事说了一遍。 他虽然年纪小,却也知道江里的凶险。 夜里都是涨潮的时候,又恰逢今夜风大,江浪简直一波接着一波。 就算卿酒酒没有受伤,可她一个女人的体力,也撑不了多久。 月色下看不太清季时宴脸上神色,他的双唇已经微微有些发白。 方才那场厮杀,本身就让他受了伤。 刚才在江里也是勉强撑着一口气。 听完卿酒酒的遭遇,他眼底更是一片讳莫。 他放开云琅,拍拍他肩:“我先生个火。”
所幸岸边有些散落的干木柴,火生的很快。 季时宴查看了云琅的全身上下,发现他没有受别的伤才松了口气。 估算了一下,他跳江的时候,谢雨在那小丫头的身边。 他与沈默应当知道分一个出去找救援。 只要回了军营,带救援前来,应当不会超过一个时辰。 但是到现在都不见援兵的动静。 有一种冥冥的猜测在心中成型。 沈默谢雨那儿遇到了麻烦。 火光烤的父子两人神色都同样严峻。 尤其是季时宴,他生完了火,交代云琅:“衣服干了就隐下行踪,到附近农户躲起来,回药王谷。”
明明季时宴的军营离得更近,云琅问:“为什么?不去找你的援兵吗?”
“估计出事了,你能找到沈默谢雨最好,找不到就回药王谷。”
云琅简直不敢相信季时宴的敏锐,为何笃定出事了? 情况紧急,解释再多也无用。 季时宴将身上统领三军的虎符扔给云琅:“若我没回来,就拿这个跟大周皇帝换东西。”
三十万大军,就算出了什么差错,没有虎符也号令不了。 小皇帝刚刚掌权,他会乐意跟药王谷合作的。 他刚要走,又被云琅抓住。 他儿子一张脸很像他,只有眼睛很像他娘。 “爹,你为什么非要抓了钟姨?”
云琅有些懊恼:“你若是不抓钟姨引娘出来,就不会有后面这些事了。”
季时宴握紧掌心,有一瞬间的怔忪。 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他跟卿酒酒走到今天,似乎很容易就陷入这样的僵局里。 他想弥补,可每一次都山穷水尽,似乎让卿酒酒受更多的伤。 “云琅,”季时宴在他的眼睛上抚了一道:“好好活着。”
说完,人转瞬扎进水里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