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时宴决定的事情,旁人是劝不动的。
王喜见沈默脸色有异,也不敢再出声说什么。 “上阳皇宫的人,除了孟九安应当没人认得本王,即便是孟九安的亲信,也不曾在本王面前露过面,要混进去不难。”季时宴回身瞥了两个小家伙一眼。 云琅虽然没有出口反对,但是看着他的表情却忧心忡忡。 季时宴了解他儿子,这是在拧巴。 他信念一动,将云琅一把抱起来。 虽然七岁多了,人也长成了小大人的模样。 但是自从重逢之后,季时宴总是爱抱云琅。 他自己也说不清楚是因为什么。 每一次将云琅裹在怀里,他面前都会出现当年在王府别苑,那个一身病弱,看着他时害怕无法隐藏的孩子。 当年那么多机会,他都不曾好好抱过云琅。 以至于到后来,海棠苑里那具小小的焦尸,平躺在哪里的时候,季时宴碰一下,除了冷还是冷的。 他这一生,没为什么慌过。 可那时候,他以为躺在那里的就是云琅和卿酒酒,那时候就想,为什么呢? 为什么卿酒酒举着手让他解开镣铐的时候,他偏偏不。 他偏偏要说,等我回来。 如果这一生,有什么东西完全贴近过他的心,就只有这么两个人了。 可这两个,都被他生生害死了。 因此重逢后,他不断地想要确认,这一切不是梦。 云琅的心跳是真的,卿酒酒也还好好的活着。 恨他也没关系,只要还活着,什么后果他都能承受。 他将云琅抱在怀里,父子两个都安静了半晌。 云琅大概是不知道该怎么说,季时宴是贴着他的胸口,听着一声声属于云琅的心跳。 “爹爹,”云琅抱着他的脖颈:“我觉得你变了很多。”
刚刚重逢的时候,他其实也拿不准自己究竟对季时宴是什么样的感情。 他甚至一直觉得,将娘亲害到这种地步的人是他。 因为当初若不是因为要将他找回来,娘亲早就能脱离燕京,根本不用受那些苦。 毕竟当年的季时宴,狠是真的狠。 “娘亲对我来说,是最重要的,所以我开不了口让你别去。”
季时宴在他儿子的背上拍了一下。 当初小小的,被噬心蛊折磨的日日哭泣,闹着要爹爹的那个小娃娃,在他没有看到的这几年,慢慢长成了如今有自己主意的小少年。 “儿子,爹要去找你娘亲,不是因为你,也不是因为妹妹,当初在琴江江滩上,让你活下去的时候也一样。”
他很少说很长串的话,室内的沈默和王喜都不习惯。 也没有见过王爷如此温情的一面。 对他们来说,季时宴是掌舵人,是主子,也是手上握着生杀予夺的人。 唯独不像一个父亲。 他在当父亲这种事情上,太笨拙了,方才哄丸丸也是,显然不得章法。 可却让他们觉得真实。 好像那个身居高位多年的人,终于走下了神坛,跟平民百姓凑近了一些。 他这番话,云琅好像听懂了,又像是没有听懂:“所以不管我跟丸丸反对还是同意,你都会去,就像当初你让我活下去,然后跳进江里去找娘亲一样,对吗?”
“是。”
季时宴丝毫不回避,也丝毫不藏着:“娘亲对爹爹来说很重要,就像你说她是你最重要的一样。”
云琅怔了怔。 他没见季时宴这么直接过,他以前,只有对那个叫卿秀秀的女人会迁就,会哄的。 “那你以前为什么不说?”
云琅不明白:“你总是欺负娘亲。”
季时宴无话可说,在对卿酒酒这件事情上,他比所有人都没有资格争辩。 搂过云琅的后脑,季时宴额头跟他的额头贴了贴,选择了沉默。 他不是善于表达自己的人,如果是,当初在明知道小时候与他有羁绊的人是卿酒酒的时候,他就不会什么都不说。 也不会丝毫不透露自己对卿秀秀只是利用,让卿酒酒受罚,生了很多气。 父子之间,有时候动作比语言更能直接表达出心中的想法。 云琅安静了,他虽然还是不太明白,但是冥冥中又觉得,他爹或许连为了娘亲连命都不要。 大人的情感太复杂了,他搞不懂。 袍摆被人扯了扯,丸丸的一张小胖脸仰起来,怒气冲冲瞅着季时宴:“娘亲是要跟时爹爹成亲的!”
这个小祖宗简直是知道往哪儿踩地雷。 季时宴有点头疼地看着自己的闺女,这个性格大约像了他,总之跟他一样爱气人。 而且那脊梁骨硬的跟什么似的,软硬都不吃,不管他怎么哄都咬定不认他。 只在乎她那个时爹爹。 “听到没有?”
丸丸如同大人一般发号施令,药王谷里的人都听惯了她的话,她说话的时候,叔叔姨姨们都不敢不听的:“你救出娘亲,我让时爹爹给你送钱。”
她也很担心娘亲的。 她已经两个月没有见到娘亲了。 哥哥说就快要过年了,往年过年,他们都在药王谷的。 现在这个时候,他们就应该在药王谷里烤火吃好吃的东西。 到过年了,娘亲也不爱骂她了,也不打她小屁屁了,还会给她做新衣裳。 娘亲做的新衣裳都可好看了,时爹爹也会想办法给她带很多好玩的回来。 可是今年,娘亲不在身边,时爹爹也不在,就连徐叔叔都不在。 她和哥哥整天跟着这个坏蛋,她一点都不喜欢。 但是哥哥说,只有他能救娘亲,能够打死另一个坏蛋。 所以她现在才勉强跟他说话。 见季时宴还是不回自己,丸丸叉腰的表情更凶了:“你听到没有啊?本姑娘都主动跟你说话了!”
“你为什么这么喜欢你时爹爹?”
季时宴蹲下身,将云琅搂在大腿上坐着,又将丸丸也拎上来:“他有什么好?”
丸丸一边扭着要下去,一边气呼呼:“他温柔,不打小孩子呢!他笑起来又好看,我想要他当我爹爹!”
从丸丸有记忆开始,她在林榭住过一段时间。 那时候谢时还没改名,被孟九安差点弄死,刚被卿酒酒捡回来。 他在林榭养伤,卿酒酒为了药王谷奔波。 那时候,刚会走路的丸丸大部分日子都是跟着他过的。 丸丸会对他偏心,也实属正常。 季时宴一句话打破丸丸的美好:“你想要你时爹爹娶娘亲,可他未必想娶你娘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