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恶斗了一场,不过谢时毕竟早年受过重伤,他不是孟九安的对手。”
大仇没有报,又受了一身重伤。 谢时觉得自己就恍若一个大的笑话。 偏偏孟九安对他下手丝毫不手软,又一次打断了他浑身的骨头。 怎么可能还想活。 他或许到死都不会想明白,为什么孟九安这个人,做起戏扮演另一个人的时候,会如此的像。 像到所有人都没有对他起疑。 像到令他痴心错付,最终被当头一棒,敲得连头都抬不起来。 又偏偏没死成。。 两次伤成这样了都没死成。 要不是昏迷时昏昏沉沉,听季时宴说卿酒酒在孟九安手里,他或许真的不愿意再醒。 不甘心是有的,但是更多的是无可奈何。 他是个凡人,体会了一场错付,竟然怎么也想不出由爱生恨该怎么办。 他爱宋旬,可宋旬从来都没有存在过。 沈默小心翼翼:“钟欣欣说,就算醒了,瞧着谢时也是精神不济的样子,又急怒攻心,忧思太多,这辈子拿剑是不用想了,能活多久也不好说。”
季时宴听完,表情没有什么触动,但是喝水的动作倒是顿了顿。 “情之一字,本就磨人。”
沈默倒是没有想到有一天会从季时宴嘴里听到这样的感慨。 “有王妃在,他估计也拼死跟孟九安一搏,主子,还是说将他送回药王谷?”
“随他去吧,”季时宴揉了揉眉心:“他真想做什么,你也拦不住。”
话落后管家来报,说是诸位大人都在前厅等候王爷议事。 季时宴想起自己叫了人来。 他阵营的朝臣,已经许久没有得到他的指令,也未对朝局有过分析总结。 趁着他在,是该好好聊一聊。 留出来的这一夜,其实最大的目的便是如此。 前厅落座了许多人,见他进来,都纷纷起身行了礼。 一个较为年轻的言官稍微有些忍不住:“王爷,今日您在朝前也瞧见了,赵聆如那帮老臣,恨不得将王爷您踩下来,就因为您离朝太久,别人都总巴不得,以为王爷您没有倚仗了!”
他愤愤不平是有缘由的。 季时宴这几年确实不在朝内,对朝事涉猎太少,许多事都放任小皇帝自己去了。 只是放手了,人家却不一定领这份情。 另一个臣子捋了捋自己的胡须,也道:“是啊王爷,您若是再如此松弛下去,陛下来日弱冠,使出强硬手腕,那我们这一根基的人,势必是要遭殃的。”
他们跟了季时宴十多年,江北织有一日若是彻底掌权,定然是不会重用他们的,到时候随便寻个由头就可能发落降罪,到时候,家族是要跟着遭殃的。 所以他们着急,趁着季时宴现如今回朝,定然是要抓紧商议出一个章程来的。 季时宴坐在主位上,押了一口茶,苦涩的茶水令人清醒。 他没说话,看向全场最老的那个白发翁。 那是奉函公,当年钟欣欣的父亲得救,就是因为周庭樾去求了奉函公,奉函公又在朝上为钟家说了话。 原本他不是季时宴的人,可不知怎么今夜也过来了。 他已经很老了,长须发白,甚至拄了一根拐杖 季时宴望着他道:“奉函公怎么说?”
“王爷,”奉函公叹笑两声:“您从未想过要大周的皇位,是不是?”
没想到他会直接说出这两个字来,周遭都纷纷投来差异的眼神。 没等季时宴回答,先前说话的贾琏便跪下来:“王爷,您以前交代,要我们以社稷为重,可如今陛下步步紧逼,去年还出了容锦一事,王爷明明有统领天下之能,为何不——” 另一个人也跪下来:“是啊王爷,从前觉得陛下年幼,或许能力没有展现,但是随着这些年渐渐长大,微臣们倒是觉得,陛下性子多疑。”
还不到二十的年纪,俨然已经多疑。 而一个多疑的皇帝,势必是不能好好经营一个家国的。 来日大权在握,岂不是更为令人心寒? 奉函公也道:“国本经不起折腾,大周经历过一个仁政的皇帝,却再经不起一个多疑的皇帝。”
季时宴将茶杯搁置在桌面,响起咯噔一声:“本王无心皇位。”
这些人深夜苦口婆心,他怎么会听不懂是什么含义。 可这皇位,他若是要,早许多年便能得手,何苦等到现在。 奉函公重重叹了口气:“即便王爷无心,可在朝的日子多一些,辅佐陛下也是,何苦日日在边地受征战之苦?”
他在朝堂,社稷就可以稳固。 “若是有一日,”季时宴瞥了门外的沈默一眼,刻意压低了声音:“本王留在了西北,承安王府会受陛下威胁,那便要各位助沈默一力。”
他这话说的叫人听不懂。 可奉函公却看着他,浑浊的老眼里些许的微光闪过:“王爷的意思——” 季时宴起身,从袖中掏出个信笺,交到了奉函公手上:“老先生是百官所向,本王托付个身家给您。”
他不是叫我们来议事的,而是早就准备好了东西,要我们过来见证的。 ——所有人心底同时都划过了一丝这样的想法。 而奉函公手里的信笺,上头的笔迹却是季时宴的亲笔。 “王爷这是——” 面前这位生杀予夺,睥睨天下的摄政王,什么时候会有身家之说? 这里头的,到底是什么? 奉函公皱纹丛生的手微微有些颤抖。 季时宴握着他的手合上:“有劳了。”
沈默似乎预感到屋里的气氛不对,探头看了一眼,却也没有明白个个凝重的表情是为何。 第二日天灰蒙蒙亮,季时宴便要启程返回西北。 不出昨日所料。 王府大门一开,莫拜已经等在门口。 “王爷,您要的三万兵末将已经紧急从南疆调遣,我们先出发,他们半月后即可到达西北。”
季时宴翻身上马,淡声道:“那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