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夏之后,天气越来越炎热。丞相府里有一处九曲回廊,架在一片极大的荷花池中,虽然荷花未开,但有水的地方总归是凉快得多。府里不止是姨娘小姐们乐意去那儿乘凉,有些时候,连一些偷闲的丫鬟,也愿意去那儿坐坐。沈映彤一袭白衣胜雪,唇畔轻点绛色胭脂,这是她惯有的打扮。她看着池中小荷才露尖尖角,随手从丫鬟如玉手中的罐子抓了一把鱼饲料。犹如天女散花一般洒进水中,惹得池子里的锦鲤争夺。她嘴角微微勾起,仿佛自己是这群鱼儿的神祗一般,将鱼饲料赏赐给它们。两个丫鬟端着水果糕点经过,朝她屈膝行礼:“表小姐。”
沈映彤转过身,瞧见那水果和糕点,不过是区区桂花糕,便也没说什么。但那两个丫鬟刚刚才离开几步,她们嬉笑的声音就传来。“整天穿着一身白,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守孝呢。”
一个丫鬟不屑的说道。“你不知道?表小姐她爹死了这么多年了,哎哟,可怜表小姐现在还是个罪臣之女的身份。”
“啊?这说好听了是咱们白府的表小姐,难听点不就是个奴籍女子嘛。身份还没我们清白人家的好,每天还端着个架子,真当自己是小姐。”
白府的丫鬟小厮鲜少有奴籍,都是从清白人家里招工来的。沈映彤当年全家被打入奴籍,心高气傲如她,怎么能忍下这口气?“喂,你们两个在说些什么呢!”
如玉气呼呼的叫停那两个丫鬟,“就凭你们两个丫鬟,也敢和表小姐攀比。表小姐是主子,你们是丫鬟。这点规矩都不懂,你们是哪一房的?”
“表小姐只不过是借住在白府而已,算哪门子主子。”
一个丫鬟不死心的说道。却在此时,一个丫鬟从路口快步走来,眉头紧蹙,见到沈映彤却笑了笑:“表小姐,我们大小姐早就听到了您在这里的声音,请你过去小叙呢。”
婉儿是白灵若身旁的大丫鬟,如玉自以为白灵若平日里爱维护沈映彤,便拉着婉儿的袖子,诉苦道:“这两个不知死活丫鬟,敢在背地里嚼舌根。婉儿姐,你可一定要帮我们表小姐啊。”
婉儿柳眉倒竖:“好啊,你们两个胆子真大。”
那两个丫鬟瞬间就像是被吓坏了似的,跪下求饶:“表小姐恕罪,我们再也不敢乱嚼舌根了。”
沈映彤明明打心眼里气坏了,表面却不露声色,足以看出她心机深沉:“我虽然身份不好,但丞相大人却是我的亲舅舅。反观你们,出身清白有什么用,还不是在这里为奴为婢。”
说罢,她就领着如玉往白灵若所在的凉亭走去。待那主仆二人远去没了踪影,婉儿才低声道:“起来吧。”
她从钱袋子里掏出了二两银子,交给那两个丫鬟,“以后跟着我们大小姐做事,少不了你们的好处。”
没错,这一切都是白灵若安排的。平日里沈映彤在白老夫人面前得宠得很,谁敢当着她的面儿提她出身的事。丫鬟一个月的例银也不过是二两银子,这会儿一刻钟就挣了一两,自然是心花怒放:“多谢大小姐垂怜,多谢婉儿姐。”
婉儿点点头,让那两个丫鬟直接离开。而自己则端着水果和糕点,往那凉亭而去。这凉亭依傍着假山而建,地势高,往前走是九曲回廊,往后则是一片假山。没错,当时白灵若就是从这座假山上摔进了水里,差点就没命了。“表妹,我见你似乎忧愁得很,可是因为慕容公子的事情而忧心烦恼?”
白灵若素手捻起一块儿桂花糕,轻声问道。沈映彤有些狐疑的看着她,有些怀疑她是真心还是假意。忽而,她淡笑道:“慕容公子身份尊贵,不是我此等身份能够肖想的,表姐日后还是莫要取笑我了。”
白灵若微微蹙眉,茶盏搁在桌上发出声响:“谁说的,你可是我爹的亲外甥女,一个小小的慕容家,又算得了什么。”
听她这么说,沈映彤也非常的认同,同时心里也松了口气。看来,白灵若不知道她做的手脚,白灵若还是以前那个愚蠢天真的大小姐。既如此,那她就不担心了。“大小姐不知道,就在刚才,还有两个不知好歹的丫鬟出言不逊呢。”
如玉愤愤的说道,为沈映彤打抱不平,“还好婉儿姐来了,将那些个狗眼看人低的东西教训了一顿。”
“啊?”
白灵若担忧的看向沈映彤,“表妹可别听那些人胡言乱语。唉,如果慕容公子没有退婚就好了,我听说那慕容崚虽然是次子,却是长房嫡孙。假以时日,是要继承慕容家的。”
沈映彤微微一愣,她当初只顾着嫁给慕容崚,脱离罪臣之女的身份,哪里晓得这个。她原本想着,只要是嫁给在朝为官的,哪怕是嫁给庶子,也够她脱离这个身份了。没想到慕容崚竟然还是长房嫡孙,慕容世家世代为官,朝中势力不比白丞相的小。若是她成了慕容夫人,那她还能继续享受荣华富贵,日日有人伺候。“表姐,你上次说,此事还需要好好谋划,不知表姐你可有妙计?”
沈映彤终于想起了那天婉儿说的话,低声问道。白灵若嘴角微微勾起,她就知道沈映彤是个好上钩的。她好整以暇的坐着:“这里不需要你们伺候了,先下去吧。”
等那几个丫鬟全都离开了凉亭,白灵若才神神秘秘的说:“自古以来,才子爱佳人。表妹你天生丽质,只要在慕容公子身上下点心思,他还不眼巴巴的去求慕容二老来下聘礼娶你?”
“表姐这话说得容易,可是男女授受不亲,别说那种事了,我连慕容公子的面都少见得很呢。”
沈映彤忧愁的说,“表姐,彤儿晓得你神通广大,我是真心喜欢慕容公子的,你就帮帮我吧。”
不用她说,白灵若自然会“帮”她。白灵若芊芊素指沾了茶水,在桌上画着,不一会儿就将一个简略的图样画了出来:“那是自然,这白府里就属你我姐妹感情最深,我不帮你还能帮谁。”
“七日之后就是端午佳节,那日京城里几乎人人都会去昌阳河边看赛龙舟。我已经打听到那日慕容公子也会到场,且他家包下的凉亭,就在我们隔壁呢。到时候,表妹与慕容公子情投意合,这件事岂不是水到渠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