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对美丽之景皆爱赏玩,对美丽之人,无论男女,皆是难移开目光,大师虽早已心如止水,只是在这俗物中浸染许久,终究也是未能免俗。”
烟雾缭绕的房间内,檀香缓缓燃烧,正堂中立着的牌位空空如也,面前却早已摆满蔬果,佛门清幽,无世俗之肮脏,想来,也是这故去之人最希望安眠之处。独孤如愿早已跪下连磕几个响头,元怿的目光却一直都未离开那牌位,清俊的脸上此刻是难以言喻的哀伤,是为那英年早逝惨死的亲人,亦或是,为自己,为,清河王府,独孤如愿缓缓起身,脸上也是复杂未明,房中一片安静,能听闻的,只有二人清浅的呼气声,良久,元怿闭了闭眼,“昔年王叔曾云独孤郎才貌双全,最擅洞悉人心,本王曾笑言王叔只爱以貌取人,如今看,王叔目光,从未有错,”将目光挪到独孤如愿身上,触目所及那张此刻满是复杂却依旧惊心动魄的脸,他也是苦笑,“独孤郎若真是聪敏之人,此番就不该进京。”
“王爷委曲求全不过为元氏一族,王叔苦心,大王自会知晓,至于其他人,王爷何必挂在心上?”
“其他人,你可知这其他人,与大王,千丝万缕。”
“血缘至亲,割舍不断,太后聪明绝顶,绝不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王爷当真以为,如愿进京至今,就真的是瞒天过海?”
元怿一怔,独孤如愿浅笑,“天命之言,虽是谬误,但也是如愿的保命符。”
天命么?元怿忽的放声大笑,“天命,天命,独孤郎,好一个天命,你真不怕这番话传入王宫,大王为了这大魏江山,会置你整个独孤一族于死地么?”
“大王不会,因为,元氏一族,不会允许。六镇之地,如今,是大王的新希望,不是么?”
元怿的脸冷了,“放肆,独孤如愿,你以为你再说什么!”
“王爷明鉴,今番如愿前来,不过是为拜见故人,既已拜过,也该告辞,佛门圣地,虽京都之地不免染尘埃,但还望王爷谨记,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好个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元怿咬牙,独孤如愿,你真以为,心慈手软会带来那高家人的感激么?不,他们只会变本加厉,待他们卷土重来之日,就是我元氏一族血流成河之时!独孤如愿已走远,了然大师在门外徘徊良久,终于是进门,“王爷,此地不宜久留。”
“王叔安眠于此,全赖大师照料,若今后元怿也魂归西天,还望大师,也将元怿收归佛门圣地。”
“王爷!”
“大师,箭离了弦,所有一切,都无法再挽回,”元怿定定地瞧着那依旧在牌位前燃烧的香烟,厌恶了然之中,他的眼神也多了几分恍惚。王叔昔年的音容笑貌仿佛尽在眼前,曾经的张扬肆意历历在目,他元怿,也有过那般无忧无虑的时光,可惜,从很久之前,就再无岁月可回首。••••••••••••••••••天上下起了小雨,洛阳之地,似乎总爱在傍晚之时下雨,小雨淅淅沥沥,打湿了鬓角与衣衫,冰凉的触感,仿佛一点一点把心都能给凉透,人心本是温暖,只是随时光荏苒,沾染世俗烟火气,也是慢慢被凉透,这乱世,烟火气息虽无处不在,却也无处皆难掩鲜血与尸骨,用尸身堆砌的权力与欲望,用鲜血染红的无上至尊,真的,就那般让人难以抗拒?“我倒不知,独孤郎竟有雨中漫步的雅兴?”
伞已是落于头顶之上,淅淅沥沥的雨似乎一下子与人隔开,衣服虽尽湿,但比起刚刚,却也仿佛多了几分暖意,独孤如愿的眼珠定定瞧着面前之人,“高大人?”
“如此我见犹怜,真是让人不怜香惜玉也难?独孤郎之风姿,数日不见,也是更胜从前。”
赤裸裸的目光仿佛能把人给扒光,若是换做往日,他定是会咽下心中恼怒一言不发礼貌告辞,可如今,“白马寺后院之地,故地重游,确是别有一番感触。”
空无一人的四周,比起往昔,更添几分萧索寥落,雨纷纷,旧故里,草木依旧深,叹故地,离别久,最是伤心人。“若彭城王还在世,知晓今番高氏覆灭,不知,会作何感想?”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彭城王是忠臣却非识时务俊杰,身死也是咎由自取,高肇不过是一把刀,使刀之人,却是那九五之尊,若不想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只有破釜沉舟,昔年咸阳王,甚至是那京兆王,他们虽皆是早身死,但比起彭城王,也算是死得其所,血性男儿,若死不得明志,那这死,也太憋屈!”
高欢的狠戾之色一览无余,比之过去,有过之而无不及,一伞之下,两个同样出色的男子一时之间也是静默无言,独孤如愿叹口气,“高大人惊世骇俗,如愿望尘莫及。天色已晚,瑶光寺非等闲之地,高大人还是先离去方是稳妥。”
不动声色挪开距离,手里却已是多了吧伞,高欢笑容灿烂,“美人当如娇花,雨露滋润当是好,可过于滋润,就是为患,独孤郎容颜绝世,当比娇花更得爱惜。”
这高欢,还当真是色欲熏心,黑獭的情报倒是没说错,这个高欢,确是有才华,但早晚,会因这美色栽跟头。“你再这般看下去,就真如当年那望夫石一般无二了。”
不满的男声带了几分嘲讽,独孤如愿浅笑,果不其然见到一张尽是怒意的黑脸,“黑獭?”
“那高欢这般色欲熏心你居然也能忍耐这许久,如愿,莫非你真是不爱红妆爱武装?还是好这恶心的一口?”
越说越离谱!独孤如愿浅笑,“佛门圣地,休得胡言,”原来你也知这是佛门圣地,宇文泰简直是要败给好友,两个男子共撑一伞,像什么样子?“还不走?”
独孤如愿浅笑,却也是将手中的伞挪了挪,果不其然见到宇文泰的脸上瞬间纠结,他的笑容更大,宇文泰挣扎了许久,终究没有拒绝,他和如愿自小一起长大,都不知一起睡过多久,共撑一伞,什么问题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