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的室内,李虎拉着宇文泰已走远。灯火通明中,独孤如愿却是依旧一动不动。他的面色深沉,良久,终于缓缓开口,“梁上君子可非英雄所为?尔朱小郎君既已看了一路的笑话,今次何不现身一见?”
“独孤郎洞察力,当真一流,”黑暗之中,尔朱兆缓缓走出,对上独孤如愿难看的脸色,笑容却是更大,“独孤郎之胸襟,万仁实在佩服。将心比心,若此番是万仁,怕无论如何都做不到独孤郎这般心平气和。毕竟,男儿尊严,不容被踩在脚底。”
这话里的轻蔑之意显而易见,独孤如愿的脸色却丝毫未变,“尔朱小郎君,你再不回洛阳,只怕也有负令伯父所托,尔朱小娘子如今势头虽盛,但若真想一步登上后位,尔朱一族要走的路,可还很长。一着不慎、满盘皆输这种事,自古到今,从不少见!”
“看来,阿叔之心,如今可当真是司马昭之心了,”尔朱兆摇摇头,笑容已是尽数消失。“只是,尔朱一族的司马昭之心,比起独孤郎今日拒绝太后那番雄心,到底也差几分才是,”缓缓往前逼近,近在咫尺的呼吸声让尔朱兆心里更是多了几分难以言说的情绪,脖子上多了几分冰凉的触感,盯着脖子上多出来的宝剑,尔朱兆的脸色丝毫未变,“独孤郎这是,恼羞成怒?当日你与那高欢,还有宇文泰可是并在一伞下,那遗世而独立之风姿,也是让尔朱兆着实是迷了眼,”“若非是小郎君即时离去,怕是现在也没这番兴致在此地说笑,”手里的佩剑紧了几分,独孤如愿的声音比这剑气更冷,“尔朱小郎君,适可而止。我独孤如愿虽不是心胸狭隘之人,但男儿有底线,你莫要触碰!”
“你若真想动手,此番力道就不会如此,”尔朱兆依旧漫不经心,仿佛性命危在旦夕的是另有其人。“刚刚宇文泰说的没错,独孤如愿,你最大的毛病,就是优柔寡断,身为武人,最忌讳就是当断不断!”
“如愿受教。”
将宝剑从尔朱兆脖子上拿开,独孤如愿主动让出一条道,“请!”
“你还真无趣,”尔朱兆颇是惋惜,“不过此番进京,跟着你我倒也是收获不少,独孤小郎君,若你真要离开武川,不若来我秀容,跟着尔朱一族,总比那贺拔氏有前途。”
“小郎君,您该走了。”
“你会答应的。”
尔朱兆的脸上张扬之意一览无余,“独孤如愿,这世上,从来没有谁,可以拒绝我尔朱一族,你记住了!”
••••••••••••••••••••“哦,是么?”
洛阳城,清河王府,元怿一脸阴沉,拳头已是紧握。胡氏那个蠢妇,还有元叉那个蠢货,居然真的敢在独孤如愿身上做文章,当真把六镇当成摆设了不成!瞧着底下欲言又止的暗卫,元怿的脸色更加难看,“还有什么?说!”
“王爷放心。独孤郎回驿馆之后,大将军的人,早已尽数撤出,太后的人,只跟到了驿馆就离去。独孤郎回归之事,万不会再出差错!”
面前的暗卫一脸惶恐,元怿却是冷冷一笑,“元叉此番倒是有几分小聪明知道明哲保身,可太后的心思,此番他却是揣摩错了。”
“王爷的意思是?”
刚刚还低头躬身测立的人也是疑惑,却在元怿更加严厉的目光下打了个哆嗦,“王爷恕罪!”
“你先退下,”烛光摇曳中,元怿的脸上虽是怒意十足。可那张清俊夺目的脸依旧吸引人移不开目光,元氏子弟里,确是自家王爷最是才貌双全,男子生的太好,也是一种罪过,那独孤小郎君是,自家王爷,何尝也不是?匆匆而过的黑衣武士神色复杂,与之擦肩而过的清河王府大管家的脸也好不到哪儿去,那张布满愁绪的脸上此刻也是显而易见的挣扎,“王爷,宫里来了人,说是要见您。”
“告知太后,今晚王妃不舒服,她既与本王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本王给不了,可为人夫者,总得有几分良心。”
“可是王爷,那刘大人,”“滚!”
愁绪满脸的人此刻更是脸色灰暗,自家王爷的脾气是大,可太后贵为大王生母,她若是动气,那可绝不是件小事,“王爷,依老奴看,您还是,”“再多说一句,本王就将你扔去喂狼。”
“是。”
落荒而逃的老管家脸上全是惊惶,灯火通明中,元怿的脸上难掩沉痛。一步错,步步错,到如今,他已经根本无法回头。可是,就算无法回头,他,元怿,也觉不容易,那个女人,占据身边自己一丝一毫的位置!同一时刻,洛阳城,大相国寺,厢房内尔朱荣手中黑子落下,对上身边人若有所思的脸也是笑容更大,“这有女人的地方,当真是是非多。”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情理之中。不管是女人,还是男人。”
手中白子落下,高欢的笑容更大,尔朱荣低低一笑,“高大人倒是看的通透,”“独孤小郎君之姿,连高欢身为男子都难免沉溺其中,太后虽尊贵,到底也是女子,既是女子,对美貌少年,自会心驰神往,可少年再美貌,总不是那风流倜傥文韬武略之辈对手,太后是聪明人,自当做出取舍。”
抿一口茶水,高欢白皙的脸上经验之谈意味十足,“贺六浑流连花丛这许久,对这男女之事上颇有想法,郎主莫怪。”
“高大人一片赤诚,尔朱荣自是知晓,请!”
两只狐狸对峙,还是,颇有势均力敌之势,这时候打搅,大抵,会死无葬身之地。塔拉脚步有些踌躇,这趟洛阳之行,郎主连诸位小郎君都瞒在鼓里,这高大人居然能轻易寻他们至此,实在不容小觑!“塔拉!”
清冷一声让塔拉也一声冷汗,他下意识抬起眼,却与正欲起身告辞的高欢四目对视,那双锐利的眼此刻满是深不见底,一不小心仿佛一下子就会被吸进那漩涡之中,塔拉下意识低下头,再不敢瞧那张俊秀的脸一眼。这个高大人,着实太可怕。“都说作战最佳胜利为不战而屈人之兵,没想到,今番这高欢居然连本郎主的亲兵都屈服!”
冷冷的声响比刚刚更多几分寒意,塔拉扑通一声跪地,“郎主恕罪!”
“我尔朱荣身边不养废物,塔拉,你记住了。”
“是。”
塔拉一脸战战兢兢,看在尔朱荣眼中总算是多了几分舒心。这小子,总算还不是太愚蠢,“那人到了?”
“小王爷早已”后面的话尽数咽下去,塔拉自知失言,“郎主恕罪!”
“记住,大相国寺没有尔朱荣,更加没有什么小王爷。”
尔朱荣的脸上恐怖之色一览无余,塔拉已是扑通一声跪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