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时刻,宇文府邸,宇文泰已足足静坐一个钟头,在他身侧,如今宇文一族名义上族长,实际早已不甚管事的当家人亦是眉头深锁,其余诸人亦是脸色好不到哪里去,室内颇是安静,静的,可怕,“阿叔与阿翁如此,难道是武川今晚就不保?”
“萨保!”
宇文颢脸上有警告,对这个最爱的三子,他素来虽是无甚拘束可那也不代表他可恣意妄为罔顾正事,“耶耶,萨保,”“萨保既敢闯进来,想必有话要说,”宇文泰陡然一声打断长兄之语,对上宇文护清亮的眼,宇文泰的笑容里满是意味深长,虽他未有子,但有子,当也若萨保,“阿叔愿闻其详。”
“乱世求生存,讲究的只是一个字,利,只要可给宇文氏求得相关利益,谁给,又有何妨。英雄不论出处,只要是有利可图,我武川,为何不能接纳?”
扫过面色迥异的诸位长辈,宇文护缓缓俯身行礼,“阿兄们还在等,萨保先告退。”
“生子若萨保,阿兄当真好福气。”
宇文颢的嘴唇动了动,到底还是咽下到嘴边的话,宇文连干咳一声,阿泰对外人精明,但对自己人,这脸色却是从未看过,阿兄再大度,再对耶耶多年的偏爱熟视无睹,这亲眼所见,目之所及,总归心中还会有遗憾在不是?“萨保话糙理不糙,乱世之中,成王败寇总是风云变幻,既如此,宇文一族也不当守死理,”“洛生也以为如是,若非如此,独孤一族非到如今还未有说法,如愿绝顶聪明,若非真下定决心,绝不可能在半道折回。”
宇文洛生也难得开口,一旁的宇文肱脸上终于是有了笑,不错,他这四子,终究还是没有让他这个老子失望,关键时刻,还是很团结的。“现在想来,那鲜于修礼与葛荣却是算的精明,狭路相逢勇者胜,我宇文氏一脉为勇士,追随之人,自不当是懦夫!”
····················“你阿兄非是心胸狭窄之人,”“黑獭知晓,阿兄良善,却非迂腐。”
只剩父子二人的书房内,宇文泰声音冷静,“此番宇文一族,若非有阿兄撑着,也是要出乱子,武川之地,从来也不是铁板一块,”宇文肱浅笑,手指在案头轻叩,眼神依旧一动不动盯着那紧闭的窗头,良久,那紧闭之处终于是有了一条缝隙,一道身影已是跃然而入,宇文肱缓缓从椅上起身,“武川之地尽是独孤一族守卫之所,阿兄何故要做这梁上君子?”
“独孤一族,从未有君子二字,”独孤库者声音淡淡,丝毫没有被戳破的窘迫,对上宇文肱若有所思的脸,他严肃的脸上也难得多了几分笑意,“宇文一族,亦是。”
两大掌门人对峙,这架势,当真是,十足,就不知若将来有一日他与如愿对上,回事何光景?默默转身离开往外走,宇文泰的脸上满满皆是笑意,最好非要有那日,否则,他一定不会手下留情的,人都是丑恶,自私自利者,更胜一筹。····················武川,武场上手中利箭蓄势待发的李虎满脸皆是心事重重。自出生那一日,李虎就知晓,他的生命,从来都不属于自己,李氏男儿,多年之前命属凉国,现如今,命属武川,手里的力道加重几分,已经紧绷的箭蓄势待发,“嗖!”
的一声,不远处矗立的靶子正中心,已被射穿。可他的脸上却丝毫都没有高兴的神色,反而是多了几分落寞。看在不远处的宇文泰和独孤如愿眼中,到底也多了几分不一样的意思在里面。“此番怀荒之行,却是让阿佐收益良多。”
宇文泰声音低低,“李氏子孙,自当征战沙场,非是怀荒,也会有其他。”
独孤如愿不语,目光却是扫过周遭,对上不远处那显然已是久候多时的李虎之妻,也是叹口气,“阿佐比之如愿与黑獭,本该是最有牵挂,如今想来,却是让你比我二人更多担负,”异色双瞳中愧疚之意明显,“对李氏,独孤一族有愧。”
“儿女情长最能消磨人之斗志,黑獭所言,并未有错,”李虎已是走上二人身边,目光却还从不远处妻儿身侧挪开,“黑獭,你与如愿虽与我相异,到底最终也是殊途同归,如愿,非要忘记你我曾经许诺,明泽渐长,非要让他久等,他的爱妻,可还等着你这位耶耶首肯才能出世。”
“阿佐的记性,倒是越来越好,”闲闲在在执起弓箭,独孤如愿的笑容更大,“放心,非会让你们久等,天下太平之时,自当是合家欢乐之日。”
天下太平么?李虎的目光瞬间复杂,重新拉开弓,他的力道也加重几分,话虽简单,但真正做起来,又怎会容易?“心忧旁骛,到底有所保留,”瞧着那掺和到一起的三人,刚刚归来的寇洛脸上也是玩味,“有所保留者,非都是心忧旁骛。”
早已将一切尽收眼底的赵贵瞪了身边人一眼,得到的却是一个凉凉的眼神,寇洛的心思,压根就没分一点给他,真是白费他这段日子的折腾,不过话说回来,折腾到现在,总算也是将那起子乱七八糟给压下去,就是不晓得,能压多久,怀荒那群乱民,可真不是吃素的,那怀荒新镇将,可到现在还是战战兢兢,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步了前人后尘,亏得还是元氏宗亲,皇族之尊居然会怕那些暴民,真真辱没了元氏威名,只是话说回来,若那些个元氏小子能慷慨几分,怕那群暴民也会客气点,就怕他的脑子跟胆量真好相反,那才真是麻烦,“怀荒之事,自有怀荒之人操心,你我如今既身在武川,当以武川为重。”
淡淡的声音颇有大将之风,赵贵瞬间没了好气,“阿洛,元贵非是无脑之人,”“你若真有脑子,现在就不会如此,”什么意思!赵贵怒极,却发现身旁之人已是快步往那还在较量的二人走去,瞧着不远处显然已是失望至极离去之人,他也是暗暗叹口气,脚下的步伐也是快了几分,郎君做大事,娘子,只有远离的份,这梁氏嫂子,到底也有几分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