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秀容,尔朱一族府兵驻地,毡帐之内,眼瞅着眼前的纸张已是尽数化为灰烬,尔朱荣的眼睛,却自始至终都未有挪移,元子攸啊,你这小子,当真是,有点意思,唇角浮起一抹古怪之笑,尔朱荣的眼神里更多几分深邃。这元子攸,比起那元诩,如今还真是,越看越顺眼。尔朱荣的一举一动,已是尽数落在刚刚掀帐而入的尔朱兆眼中。思及洛阳那处刚刚传来的消息,他的眉头也是微微蹙起。这个时候,元诩小儿,居然还想着防范他尔朱氏,哼,难怪那胡氏妖妇敢这般欺压于他。这小子,确实是实实在在拎不清!“阿叔,那洛阳处。”
“武川,赢了。”
尔朱荣答非所问,尔朱兆面色却是一变,“风采决然独孤郎,一身白衣入阵仗,杀敌破百衣沾血,姿态卓然,胜,往常。北地的民谣,现在可是传疯了。那独孤如愿,确是个祸水。”
尔朱兆一脸似笑非笑,“若是常人看了,怕是真会被那独孤如愿蒙蔽,但对我尔朱一族而言,这独孤如愿此番,委实是太过刻意。年轻气盛这四个字绝不可能出现在独孤如愿身上,此番大张旗鼓,只有一个可能,故意为之。”
尔朱荣笑容更大,万仁如今的目光,的确是越来越深远。“武川之地,如今需要的,可不就是一个能让人信服的守将,既然需要,露个脸面,又有何难?”
尔朱荣的脸上虽然有笑,但明眼人也是一下就能看出,这笑,丝毫未到达眼底,“万仁,阿叔听闻,那贺拔岳,已带人入驻武川?”
“是,”尔朱兆微微颔首,脸上的神色也瞬间讽刺,“临淮王之意,怀朔与武川,守望相助,理所应当!”
“理所应当,元彧这老狐狸,真真是狡猾。”
尔朱荣缓缓起身,“六镇之地乱虽暂时缓解解,但秀容与北地,可还是灾祸多多,尔朱一族身为大王股肱,岂可置身事外?今次修养甚久,是时候活动了。”
瞧着依旧是笑容淡淡的尔朱兆,尔朱荣心知肚明,“斛律一族之事,既然那破六韩拔陵讳莫如深,至今秘而不宣,你我又何必在旁人伤口上撒盐?”
话虽如此,尔朱荣嘴角的笑容却是骗不了人,破六韩拔陵,你早就该知道,这天下人,没几个是站在你那边,曾经的贺拔一族,如今的斛律金,一个两个,皆是最好的证明!同一时刻,武川镇,独孤一族府邸,大厅之中,已是坐满了人,个个皆是全副武装,一众暗沉之色中,一道鲜亮的白光甚是惹眼,配上那白色铠甲之上难以让人忽视的脸,更是平添,几分动人心魄的魅力,北塞有俊郎,确是,名不虚传!“斛律将军若是多看几眼,下次,就不会这般惊诧了,毕竟如愿之脸再美,时日长久,也与一般人无二。”
赵贵戏谑之言,终于是让室内凝重的气氛缓和些许,宇文泰与李虎皆是嘴唇勾了勾,不过,对上耶耶暗沉的脸到底还是垮了下去,斛律金,此番虽是援军,但到底,也不算坐在一条船上之人,“斛律将军莫怪,元贵素来随意,”独孤如愿声音淡淡,“今次若非斛律将军暗中支援,如愿早已身首异处,这番救命之恩,今后定当回报。”
“独孤郎客气,斛律一族,愧不敢当。”
“昔年杨钧将军曾言,与斛律将军一道护送柔然王回归,个中曲折皆由斛律将军一一化解,如今六镇危难,斛律将军隐姓埋名助力,无论是怀朔还是武川,皆会感念斛律一族恩德,”贺拔岳已然起身,“多谢!”
刚刚还是坐定的人此刻皆已站起身,斛律金苦笑,“诸位对斛律如此,确是教反叛之臣,愧不敢当,”缓缓起身,目光扫过诸人,最后落到一双异色眼眸之上,他的脸色也是微变,明明一个年轻后生,为何会让他这等老将都,心虚?不,不可能,他斛律金浴血沙场这许久,哪里是一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可以,“武川一地,不知何时会再起风波,虚礼在不需要,诸位,回去休息吧!”
独孤如愿的声音,一下子将所有人的思绪都拉回,那张无法忽视的脸上,此刻满满都是冷静,武川一地,有此小郎君,能在这六镇之乱中有此番境遇,怕是,也有理由吧。······················“斛律老将军是忠厚之人,阿弟这般咄咄逼人,确是过分了。”
黑暗之中,贺拔岳声音低低,若非知晓身侧之人就是那个昔日贺拔三郎君,怕是他无论何时都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的,默默凝视了早已不复从前张扬恣意之人,独孤如愿心内也是分外复杂,原来,想改变一人,真不是多艰难之事,“非要如此看阿兄,怀朔陷落,贺拔氏先叛后再叛,名声早已扫地,”对上独孤如愿幽幽眼神,贺拔岳的脸上浮起一抹笑,“无碍,不过是看那斛律老将军,将心比心罢了,更何况,这天下之主,从来都不属一家,将来谁是谁非,还未有定数,叛变二字,现在说来,都为时过早。”
“果然瞒不过阿兄,”独孤如愿浅笑,“武川与怀朔,一般无二,”无二么?贺拔岳默然,耳边传来些许动静,看来那人,已然到了,罢罢罢,今次他既欠人恩情,总归是要还的,“高大人!”
“贺拔将军,独孤郎,”黑暗之中,高欢的声音里不加掩饰,一如既往地,侵略性十足,独孤如愿的眉头蹙起,此番虽是贺拔岳先斩后奏,不过身为武川镇守,若连自己地界上人来人往都不知,那武川之地,恐怕早已沦为敌手,高欢其人,进武川既久,到如今才来相见,想来,也是筹谋许久,“武川一地,独孤郎之名,如今却是名扬,不,该说,整个大魏,皆知。”
寒风阵阵中,高欢的声音陡然冷了几分,“只是,独孤郎虽风姿卓然,但将武川之地与那葛荣叛贼联系在一起,却是致命之伤。”
“高大人,休要妄言,”“独孤如愿,此番若我为你之敌,今次,你已不知死多少次了,”缓缓逼近这张熟悉的脸,高欢的眼中有瞬间的迷惑,真真是,独一无二的美啊,昔年那慕容冲之美颜,能让苻坚那般欲仙欲死,今日这独孤郎之美,与那慕容冲,怕也是一般无二,他高欢自诩阅女无数,在这张脸面前,依旧还是,脖间陡然多了冰凉的触感,高欢的笑容更大,“独孤郎,就是这般对武川的救命恩人?你可知那斛律金与贺拔岳,能从破六韩拔陵手中脱身,都是我高欢的功劳!没有我高欢在恒州、洛阳之间周旋,他们如今,怕是早已死无葬身之地了!”
“贺拔与斛律恩典,如愿毕生难忘,可高大人,你之恩典,非是对如愿,”手中的剑力道重了些许,独孤如愿面色冰寒,“你我相识之日不断,这样的眼神,下次非要让独孤如愿见到!”
真真是,一出好戏啊!双手托腮,满脸兴味之人眼中满是火焰,真是不要命了,这位高大人,究竟是何方人物居然能,“尚乐,滚回去!”
冷冷的声音让侯莫陈崇脸色微变,果不其然,刚刚抬头他那大哥的黑脸就在眼前,缩了缩头他也是悻悻然离去,眼下他实力还弱,终有一日,他一定让大哥知晓他的厉害!“阿兄?”
“黑獭,道不同,不相为谋。”
宇文泰不语,侯莫陈顺归属尔朱荣之事他早有耳闻,只是没想到今次他居然愿意回武川?尔朱荣的人的确是被赶出了武川没错,可侯莫陈顺却是,“武川非是等闲之地,黑獭,你与如愿非要意气用事,”黝黑的脸色微变,侯莫陈顺的脸上更带了几分肃杀之气,“那葛荣与鲜于修礼早晚都要收拾,若你二人与他俩皆是牵扯不清,到那时,休怪阿兄不顾昔年之谊!”
还真真是,丝毫不留情面!宇文泰气结,寒风之中,那道越走越快的身影已然是拎小鸡一般拎者陈崇走远,他自是知晓刚刚那番话绝非恐吓,侯莫陈顺,确是个会大义灭亲之人。“尔朱郎主用人,从来都未有错,你就是这番搬出整个武川侯莫陈一族,怕是都无济于事,”高欢声音中满是玩味,“宇文泰,尔朱荣其人,确有几分本事,你与独孤如愿跟随他有五分英明,但选择那葛荣,却是下策。”
“你的意思,选择你高欢,就有十分英明了?”
宇文泰声音冷冷,“一个沉迷女····色之人,想要成为天下之主,可能么?”
“若是天下之主为断情戒欲之人,宇文小郎君以为最是英明?”
“你!”
“宇文泰,识时务者为俊杰,”高欢的笑容已是尽数消失,“我高欢既然能走到今日这一步,靠的,可从来都不是莽撞!”
·············“高欢?有点意思,”沃野镇,破六韩拔陵府上,刚刚听闻属下密奏的破六韩拔陵笑容浅浅,但脸上的肃杀之色却是遮掩不住,“他这般蔑视那葛荣,可据本王所知,向那葛荣与鲜于修礼最先示好的,可就是他高欢,如今这般,却是何意?”
“还能有何意?阿叔可是高看了那下作胚子,不过就是个靠娘子上位的淫贼罢了,”破六拔孔雀满脸蔑视,“据孔雀所知,那葛荣也不过与他虚与委蛇,半点好处都没让他沾到,若非如此,这小子何至于如今急匆匆地就去那北秀容表忠心,说来说去,不过就是两面三刀各方捞好处就是。”
“乱世之奸雄,大抵皆有几分本事,若非如此,今番那尔朱荣,也不会派他入武川,”瞥见那匆匆进门之人,破六韩拔陵已是匆匆站起,“可孤?”
“小人愿现在领兵,攻破那武川镇,望大王准奏!”
“阿叔?”
“可孤,本王与你曾言,意气用事只会一败涂地,”面前的绷带上已全是血迹,可跪倒在地之人却丝毫没有起来的意思,破六韩拔陵杀气更重,“你若想跪,那就跪!”
“阿叔!”
“孔雀,你再多言,本王连你一起罚!”
破六拔孔雀的嘴动了动,瞧着皆是在气头上的二人,到底没有再多说,这样的立场,他没资格多言,“大王,五原之地有急报!”
五原?破六拔孔雀与卫可孤皆是脸色一变,果然,下一刻,刚刚还是安静的室内已是一片碎裂声接二连三,一片狼藉之中,破六韩拔陵带有杀意之眼要多阴狠就有多阴狠,“元诩小儿,胡氏妖妇,既然你等敢对我破六韩拔陵赶尽杀绝,今次,就休怪我匈奴一族不念往日情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