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子,摆明了就是逃避。哼,顾左右而言他的本事长进了,可这落荒而逃的架势,还是一样,尔朱一族子孙,虽个个都是好样,但弱点,却也显而易见,若真遇上那等诛心对手,能占到几分便宜,怕也未可知,不过,诛心的对手,是么?眼下秀容、肆、并二州未有,那定州,可是有个现成的!尔朱荣的目光一沉,脸色也分外难看,独孤如愿,你究竟还在盘算些什么?尔朱一族和太原王府对你等已是仁至义尽,但仁至义尽四个字,若是无回报,我尔朱荣,可也是无论如何都做不到,太原王府,从来都不是心慈手软!“王爷,王爷!”
陡然一声呼唤袭来,终于将尔朱荣的思绪拉回,瞧着面前战战兢兢的仆从,尔朱荣的脸色顿时难看,“何事?”
塔拉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额头上全是汗,刚刚和小郎君擦肩而过她就知道此番郎主该是在气头上,现在来禀报,当是最差时机。心里暗暗叫苦,塔拉的脸上皆是苦涩。明知如此而必须为之,他也属实是难做。“燕州来报,那刺史崔秉,已弃城奔定州而去。据小人所知,今番那杜洛周围城之势头日盛,元谭虽,啊!”
光洁的额头上已经不住地在滴血,塔拉双手捂住,面上却依旧还是得不动声色,这个结局已是最佳,他当然不能再奢求其他,“郎主?”
刚刚还是坐定的尔朱荣已是一跃而起,塔拉傻了眼,随即也是“扑通!”
一声跪下,“王爷恕罪!”
“是那高欢所为?”
“····是。”
塔拉的冷汗直冒,连带着说出来的话都有些抖。那高大人手段毒辣从来都非常人能企及,如今王爷这般反应,也是理所应当,“王爷,贺拔将军已至,已在帐外久候,是否,是否,”“不必,本王,亲自去见,贺拔一族个个皆是豪杰,若本王再不礼遇,到头来,秀容什么时候被人攻陷了怕是都不知晓!”
尔朱荣的脸色已恢复平静,塔拉的心头那块大石头终于是落了下来,“···是。”
王爷当真英明,今次那攻城之人,可不就是贺拔氏二位郎君,昔年征战四方,年少时就已军功闻名的贺拔二郎君,如今确是更胜于从前,只是,今番那贺拔岳怕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各为其主的兄弟,成为敌人,也是在所难免。乱世之中,谁都无从选择,如今,只能看彼此的造化了。这厢塔拉心内还在忐忑,那厢,意料中的针锋相对并未出现,气氛反而是是前所未有的热烈,贺拔胜清俊的脸上此刻全是恭敬,对着尔朱荣也是缓缓行了大礼,“贺拔破胡久仰尔朱郎主大名,如今能为郎主效劳,是胜之荣耀!”
“贺拔一族,个个皆是好男儿,尔朱荣能得将军,是尔朱一族福分,”目光触及身边自始至终不发一言的尔朱兆,尔朱荣笑容更大,“贺拔将军舟车劳顿,万仁,与贺拔将军下去,好生安置。”
“····是。”
两个同样出色的男子一前一后走远,帐内,仅剩的二位皆是敛了笑,贺拔岳的目光沉沉,清俊的脸上自始至终都带着疑惑,“王爷,那高欢,”“狡兔有三窟,狡猾之人,当给自己留几条退路,阿斗泥,你不会看透那高欢,今番他留你长兄在恒州却让你二兄来秀容,说起来,也是我秀容一地占便宜,既如此,我尔朱荣,不必与他计较太多。”
“····是。”
“燕州、定州既以为乱贼所据,未保肆、并二州太平,尔朱一族,怕是再不可睁只眼闭只眼,该准备的,也该准备起来,莫不要到时候,乱了分寸。”
“···阿斗泥明白。”
贺拔岳心头一沉,尔朱荣,这算是要把并、肆二州光明正大掌握于手中了,高欢,你还当真是看的精准!····················“·····博陵崔氏,礼义廉耻者最看重,只是既而为人,总是贪生怕死,崔秉今番抉择,意料之外亦是情理之中,”手边白子落下,瞧着对面自始至终都不发一言之人,独孤如愿微微一笑,“推己及人?”
“如愿可知,那蜀地也反了?”
“天下之大,英雄不少,既为英雄,想成就霸业者自是数不胜数,不过,那陈双炽非是长孙稚的对手,不足为惧。大魏江山虽摇摇欲坠,可若真想倒,还的问问秀容的意思。”
尔朱一族么?也是,尔朱荣到现在都隐忍不发,可不就等着最后一举击破么?赵贵手中的黑子终于落下,瞧着已被团团围住的白子,心中难免几分欣喜,这一次,终是他赢了,黑白之争,总该是黑胜过白,“如愿?”
“嘘!”
独孤如愿一个眼色,赵贵笑意盈盈的脸顿时一沉,“谁,出来!”
“是我,”阿佐?赵贵瞪大了眼,瞧着面容憔悴仿佛是经历了重大苦楚的好友着实也是难以置信,阿佐素来非是黑獭那般急功近利之辈,为何还会,“元贵,出去守着,如愿有话,要单独对阿佐言。”
莫不是,那鲜于修礼昔日,真的言中了?脑子里忽的闪现出个念头,赵贵的心陡然更沉,怕不是,被他言中了吧!灯火通明的室内,四目相对的好友,还有,已是接近尾声的棋局,林林总总,熟悉又陌生,记忆这种东西,的确颇是折磨人,“阿佐今番前来,非是受那鲜于修礼鼓动,”李虎的脸色已恢复平静,“杨大人深谋远虑,以李氏变迁来暗示那元洪业,确是不小的刺激,唾手可得的富贵,远比千辛万苦还渺茫的希望来得实在。”
“杨津之意,非只在元洪业,阿佐,李氏皇族至尊已是过眼云烟,若执着于不可得的一切,到头来只会是满盘皆输,”独孤如愿眸色深沉,“阿叔是聪明人,你亦是心知肚明,李氏复国大业,根本是绝无可能,萧宝寅苦心经营这许多年尚且无结果,更遑论是已不存在的武川,阿佐,独孤如愿既为你李虎挚友,绝对不会,”“阿佐明白,今番前来,不过是透过杨将军来见故友一面,”李虎的面色已趋柔和,目光触及那密密麻麻的棋盘也是轻笑,“元贵当真是一如既往地好骗,这显而易见的伎俩,居然也能让他沾沾自喜这许久,让他留在这定州与你一起,的确是最让鲜于修礼安心,”“阿佐,”“定州之事虽早晚会解,可如愿,定州之地,你暂时怕是逃脱不了,既然逃脱不了,倒不如,倾尽全力,下好这一局,”手指落到棋盘上,飞快地重新布阵,刚刚还是胜负分明的棋局依旧是胜负分明,只是,占于上风之人,已悄悄调换,“阿佐,”“这也是黑獭的意思,武川一脉,无论何时,都不会变,如愿,你记住了。”
···············“这李小将军,的确有意思。”
定州,刺史府内,杨津的笑容淡淡,对上身边自始至终都不发一言的宇文泰,杨津的笑容也是更大,“宇文小将军以为不妥?”
“揭他人伤疤,算不得真本事,”“一箭双雕,何乐而不为?宇文小郎君素来机敏,当知此番境况下,李氏境遇最尴尬?尔朱荣虽是不在乎,可在尔朱荣之上,还有大王和太后,大凉已灭国多年未有错,可如今这世道,连个小小的府兵都敢妄称天子,真正的故国后裔,想趁机复国,又有何难以想见?一国之主者最忌讳功高盖主之人,其次,便是这亡国之后,”“杨氏真不愧为外戚,揣摩圣意当是盖世无双!”
“不敢当,”似乎听不出宇文泰话中的讽刺意味,杨津的笑容也是更大,“夜深露重,想来李氏小将军已返回定州城,宇文小郎君想必有很多要问,既如此,就不必再刺史府浪费光阴了。”
话说的,真是冠冕堂皇,当初将长孙稚与元琛一把拉下来的人,的确不是个省油的灯!宇文泰咬咬牙,立刻飞快起身,杨津如何他现在没兴趣探究,阿佐那边,才是紧要,“大人既是好心,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长史莫不是疑问,本刺史闲的发慌与那尔朱荣要人?”
杨津冷笑,“那葛荣与元洪业如今狗咬狗是未错,可那鲜于修礼也非是省油的灯,今次,他既然主动与我等配合,也是存了两败俱伤,渔翁得利的心思,刚刚那番话,本刺史可未说全,功高盖主者,亡国之后人,若论起来,都未有外戚来得一国之主不安,我杨氏一族虽一心低调,可在那胡氏眼中,杨津再如何,总是肉里的一根刺,拔之而后快才最紧要,若我杨氏一族不给她胡氏妖妇一点警告,那才是真正地自取灭亡!”
“······大人高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