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昌三年,夏,柔然头兵可汗遣使来贡,且请魏帝讨群贼,时帝诩畏其反复,诏以盛暑,且俟后敕,时有梁将成景俊攻魏临潼,竹邑,拔之,东宫直兰钦攻魏萧城、厥故,拔之,斩魏将操龙牙,一时之间,大魏人人自危,时头兵可汗又遣心腹而至,帝诩涕泣曰,“国之不国尔,寡人早已力不从心,”时太后胡氏亦双目含泪告使臣曰,“我母子二人早已举步维艰,大王美意大魏心领,此番实力不从心尔。”
蠕蠕虽作罢,一时之间,帝后泣告亦是传言纷纷,时人叹曰,“天下大乱尔,一国之君尚且无脸面而言,遑论凡人?”
—前言北魏,都城,洛阳,长乐王府内,悠扬的笛声响彻天际,顺着笛声而循,一张清俊的脸即实印入眼帘,长乐王元子攸,确是个风雅之人,只可惜身处这黑水塘般的洛阳,就算再如何,也是免不了一身脏污,不过,一身脏污,总掩盖不住灼灼风华就是,能被尔朱荣瞧上之人,的确,不一般。悠扬的笛声已戛然而止,蠕蠕王,头兵可汗阿那环脸上含笑,“昔年本王长居洛阳之时,有幸曾与王爷有一面之缘,谁曾想这数年之后再见,居然会是这般诗情画意。”
“大王当世英豪,能屈能伸自不是子攸可比拟,”元子攸声音朗朗,“大魏如今已自身难保,蠕蠕之乱若想找援手,高昌与吐谷浑,皆是选择,”“长乐王以为,那起子贼人,也会让我阿那环放在眼中?”
“自是不会,大王如今至洛阳,不过是瞧个笑话,昔年耀武扬威的黄口小儿如今如落败的公鸡,确是一出好戏,”元子攸垂眸,“既然戏已看完,洛阳是非之地,大王一国之君,还是尽早离开为妙。”
“长乐王通透,却未可塑之才,只可惜昔年孝文皇帝偏心,若彭城王为国主,大魏此番定不会至这等境地,一代英主,到底也是免不了私情,可惜,可惜。”
阿那环一脸叹惋之色,看在元子攸眼中却是有了杀意,“···大王慎言。”
“慎言容易,慎行却难,长乐王既想要成大事,这一言一行,可得慎之又慎,”缓缓起身离座,阿那环笑容丝毫未变,“蠕蠕与大魏之谊早已结下,无论大魏以谁为主,蠕蠕都不会背约,王爷谨记。”
“这阿那环王,倒真是个老狐狸,”“一国之君若单纯,到头来只能为人鱼肉,”将身边人揽进怀中,瞧着尔朱英娥瞬间凝重的脸,元子攸的脸上浮现一抹笑,“英娥,对你子攸从来非是复杂。”
“····英娥相信。”
将头靠近元子攸怀中,尔朱英娥美丽的脸上满是柔情蜜意,“再为英娥吹奏一曲可好?”
悠扬的笛声又一次响起,若细细听闻比之刚刚不难发现着实多了几分温柔缱绻,情到浓时人自醉,爱到深处人不悔,子攸,若你与那尔朱英娥不是这般处境,也许,王兄会祝福你,只可惜,“王爷?”
战战兢兢的老奴一脸畏惧,对上彭城王元劭那张骇然之脸也是忍不住一个哆嗦,王爷这次,可千万不要再出什么岔子了?“王爷舟车劳顿,彭城王府已有消息待禀报,王爷不若,”“本王有分寸,元伯,子攸为本王亲弟,本王知晓什么对他最好,”挥一挥袖子,元劭立即转身离去,徒留发须皆白的老仆一脸呆滞,元子攸刚从室内而出,入目所及尽是老仆这般模样,眉头微微蹙起,元子攸心知是何故,“元伯,去彭城王府,”“··是。”
·············“阿姐此番,从长乐王府而来?”
“阿弟此番,从青州而至。”
禅房内,尔朱英娥嘴角含笑,任谁都能看出心情上佳,可阿姐这般心情上佳,怕是耶耶知晓,也非是会如此,尔朱菩提心里一沉,“阿姐可知,那彭城王元劭已上表辞去青州刺史之职,”“彭城王府,素来重情义,”四两拨千斤的态度,委实,不大对劲,灯火通明中,尔朱菩提一张脸上纠结之意一览无余,尔朱英娥只觉好笑,“菩提莫不是以为在阿姐心中,元子攸较之尔朱一族分量更重?”
对上亲弟的沉默,尔朱英娥脸色更冷,“你记住了,当初耶耶选择阿姐入这深宫大院,看重的可非是阿姐的美貌。”
同一时刻,彭城王府,书房内,元氏兄弟已静坐多时,元劭的目光紧紧盯着自己的同胞兄弟,倒是元子攸依旧一副无所谓的态度,看的元劭着实是心头怒意更甚,“子攸?”
“今日,子攸见了那蠕蠕王,阿兄可知,那蠕蠕王昔年,与彭城王府,还曾有渊源,”不等元劭发问,元子攸继续说道,“父王死后,彭城王府虽得以保全,可母妃告诫你我兄弟,无论何时皆得小心谨慎,轻易不得出府,然子攸与三弟顽劣,中元佳节入那永宁寺看热闹,万家灯火皆明,唯有彭城王府冷冷清清,我等为皇亲贵胄,居然连平民百姓的幸福都不曾有,王弟年幼,险些被人流挤散,若非子攸四处奔走怕是也与幼弟一道死于非命,如今我彭城王府四子,长兄已陨,王兄与三弟皆在地方,若非太后顾及天下人非议,子攸绝不可领闲职在京,父王含冤而死,母妃郁郁而终,我等兄弟皆战战兢兢,连长姐常伴,”“够了!”
元劭一声怒喝,元子攸终于戛然而止,“王兄,你我一母同胞,心意相通,何必为那虚名兄弟二人自相残杀亲者痛仇者快,不值得!”
“····元氏天下,不可与尔朱氏分享,”“这是自然,从一开始,子攸的想法,就与王兄一般无二,外戚者,可有权势,但绝不可,超过帝威。”
元劭的目光落到胞弟脸上,良久,终于移开,“青州一地盗贼未除,本王即日就启程,洛阳处,王弟当好自为之。”
“多谢王兄。”
···············“青州之围,可解。”
“彭城王审时度势之态比之先王更甚,尔朱一族要的是王爷的态度,既然双方皆已圆满,何苦再自相残杀?”
手中白子落定,独孤如愿清俊美丽的脸上全是轻松之意,赵贵手中黑子紧握,良久,方才缓缓落下,“输赢已分,该告辞了。”
“黑獭之事,你无需过问,宇文一族族长,不可为脆弱之人。”
幽幽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冷静,赵贵眼神微变,到底还是未忍住,“如愿?”
“嘘!”
独孤如愿一个眼色,赵贵立即噤声,对上几乎是从天而降的人也是傻了眼,“阿佐?”
“如愿,阿佐有话要与你单独言。”
“许久未对弈,阿佐,来一局?”
“好。”
这二人现今,是无自己插针的余地。·················“·····洛阳如今风云变幻,秀容一地也是血雨腥风,”手中黑子落下,李虎眼中全是寂寥,“如愿,你当真,”“尔朱氏虎视眈眈,连元子攸都知晓天下为重,黑獭若真沉迷于悲恸无法自拔,你我兄弟反目成仇难道不是理所应当?”
扔下手中白棋,独孤如愿脸上全是恼怒,李虎亦是满脸怒色,““信都之地以为齐国囊中之物,裴衍虽强悍,但那元鉴,才是相州刺史,”李虎目光灼灼,“虽有元洪业前车之鉴在前,可这般大利,齐王不会拒绝。”
“所以呢?”
“所以,你我如今,已成众矢之的。”
“是独孤如愿,非是阿佐,眼下太原王正是用人之际,萧宝寅心怀不满,秦州之地更是风云变幻,阿佐若真有心,不妨与黑獭阿佐着眼于此,男儿婆妈,到头来只会一败涂地。”
••••••••••···············“•••········独孤郎苦心,那李虎未必能领会。”
“无论如何,高大人今番之计,如愿现行谢过。”
灯火通明中,独孤如愿冷静的脸上丝毫都未有表情,高欢冷笑,“今次那阿那环王之恩,说到底若非是独孤郎,高欢还不可轻易得,一报还一报,高欢从不欠人情债,”“贺拔长兄既身在恒州得高大人关照,独孤一族如此,理所应当,”撇的还真是干净,高欢的脸色更加难看,“那秦州一地尔朱荣已势在必得,杜粲势利小人又生性阴险,尔朱荣看人,确是精准,那莫折念生虽是勇猛,但终究没脑子,大魏之乱兵虽重,到底还是一盘散沙,不过为他人作嫁衣尔,独孤郎昔年所献计,却是精准,”双手抱拳,高欢的脸上全剩下欣赏,“若这葛荣真能得独孤郎倾心襄助,未必会至如斯地步,”“如愿之于葛荣,一如高大人之于杜洛周,”“非也,独孤郎永不会与高欢一般无二,成大事者从来狠辣,独孤郎,今生今世,你绝对做不到!”
···············“郎君?”
“阿若,今番之事,辛苦你了。”
匆匆入内的如罗氏的眼神微变,思及刚刚高欢那个令人胆战心惊的眼神更是对上独孤如愿愧疚的脸心头更是一紧,心头有千丝万缕,可到嘴边都咽了下去,“····夜深露重,郎君早日安歇。”
默默转身欲离去却已被人紧紧抱住,熟悉的气息一如既往让人迷醉,可如罗氏的心头却一个哆嗦,这个男子,确是毒药,稍稍触碰便会沉沦,“郎君,阿若也有尊严,”“····从前,是如愿之错,娘子,那药,早已停了,”瞧着眼前已然转身的错愕之人,独孤如愿的脸上虽是疲倦却也难掩几分坚毅,“那高欢话却是只说对一半,对旁人,独孤如愿是仁慈,之于娘子,如愿从来皆是残忍。”
红烛掩映中,两道身影紧紧相依,再望下去,就该是失礼,默默挪回目光,与身边人不由自主对视,赵贵的心头一沉,“阿佐?”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左人城,的确不同凡响,怪道那杨津心思缜密,也会在这小小左人城如履薄冰,”身边之人已满脸怒色,李虎的脸上却是有了笑,“都说逆境最能磨练人,你与如愿能有如今,想来这齐王也功不可没。”
“·····冷嘲热讽不适合李氏小郎君,阿佐,你该走了,”丢下最后一句,赵贵立即从墙头一跃而下,李虎立即跟上,自家兄弟,彼此心意相通,短短数言,即可昭示全局。如愿,我李虎,从未看过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