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二年,春,二月,魏主移文穆帝后墓于主庙,率元氏诸王与群臣拜祭,更诏,定二百四十号将军为四十四班,大赦天下,时上党王元天穆奏请再讨邢杲,言曰,“大王仁心,孝顺礼义当为天下表率,然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臣既蒙天恩,自当为王分忧,”更有将军费穆请求为先锋,直捣邢杲老巢!”
时行台尚书、济阴王元晖业亦自请梁国,帝许,更以都督丘大千英勇,下诏共镇之,群臣皆跪呼万岁!时帝立于高台之上,眼中含泪,“江山社稷,唯赖众卿尔!”
—前言济南,汉王府暗室内,一身锦衣的汉王邢杲脸色颇是难看,面前跪下的人还在喋喋不休,他却丝毫未有再再听下去的欲望。废话连篇却无丝毫用处,委实是,听得厌烦。那韩楼一味只知晓与那独孤如愿争斗,过去那葛荣活着的时候是,如今到了他邢杲处还是一样。若非是看在他韩楼还有几分利用价值,这等愚蠢小人,早就被他处置了!瞧着面前还在长篇大论的手下,邢杲的脸上更添几分不豫。那韩楼不过是给了几分好处,这群小子居然就跟着马首是瞻,莫不是当真忘了,这汉王府的主人,可从来都是他邢杲!“够了!告知韩将军,本王自不会辜负将军盛情。”
“是,大王。”
终于是察觉出几分不对劲的部将已是慌忙告退。一片灯火通明中,邢杲的面色难看的不能再难看。他缓缓起身,正欲离去脚下的步伐却也是突然顿住,“谁?出来!”
手放置到腰间配剑上,邢杲的眼中也已杀意毕现,可从暗处走出之人却是摇摇头,脸上丝毫都未有被戳破的尴尬,“与小人谋,大王竟还君子至此,士族之风,的确不容小觑。”
一身黑衣装扮的人已缓缓卸下脸上束缚,邢杲的眼中闪过几分惊诧,可片刻之后也是消失的无影无踪。元灏,居然是你!哼,果然是信不过他邢杲是么?“魏王若信不过邢杲,大可自请离去。”
冷哼一声,邢杲显然已是怒极,显然是丝毫都不给面子,可面前之人却是一点动怒的意思都没有,依旧是笑容满溢,仿若刚刚的无礼非是对着他而是对着旁人,“汉王莫要怪罪,子明前来,只是为与汉王修好,子明与子攸虽同出元氏,但绝非是元子攸那般言而无信之辈。元氏天下,当是元氏能者居之,汉王选择子明,他日,定不相负。”
·················“真的是他。”
黑暗中,默默将目光从不远处那已消失不见的人身上收回,宇文泰心头着实千丝万缕,这个元灏,当真是深藏不露,此番怕是那南梁皇帝,也早被瞒在鼓里。哼,自以为找了个听话的傀儡,没成想,却是个心思百转千回的歹毒之辈。梁帝啊梁帝,你果然是老了!身侧之人依旧是无甚表情,目光也是一动不动直视前方,宇文泰的眸色微变,今次这番前来,是独孤如愿要求,可来了这么久,除了做梁上君子壁上观之外,独孤如愿,自始至终都没有说一句话。以他对如愿的了解,这般反常,若说其中无猫腻,压根不可能!“如愿?”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论谍者,从古至今,非有缺少。”
一双魅色眼眸尽管身处黑暗却仍然难掩光华,独孤如愿的心头已是百转千回,默默将目光收回,瞧着眼前一脸若有所思的好友,他也是叹口气,黑獭,你的疑心,如今倒是越来越重,虽然身为一族之长,谋略颇有必要,可你我兄弟之间也这般,未免也让人寒心。“一将功成万骨枯,一国功成,千将死,你我二人,比之杨忠,逊色太多。此地不宜久留,走!”
话音刚落,面前已是一道暗影划过,身边已再无动静,冷风吹过,宇文泰心念一动,下一刻,亦是消失的无影无踪,夜,正长,需他二人所为之事,还很多。在此处浪费光阴,不值得!天涯共此时,济南,某民居内,灯火通明的大厅,此刻已密密麻麻占据一群人,上首就坐的上党王元天穆脸色分外难看,看“此话为真?”
“小人不敢妄言。”
独孤如愿躬身行礼,光华璀璨的艳色脸庞上镇静自若,却自有一股不容置喙的神色在里面,独孤如愿其人,他也算了解不少,他这般模样,绝非是在扯谎!元天穆脸色更加难看,元灏,邢杲,你二人,还真是一路货色!目光扫过面前众人,元天穆的脸色更冷,“你等如何看?”
“那邢杲包藏祸心,元颢其人,更是颇晓得投其所好,所谓擒贼先擒王,那邢杲自去岁至今一日比一日猖狂,说到底,源头还在那元颢头上。”
李虎的声音不疾不徐,流畅之音带着显而易见的笃定,元天穆的脸上有着赞叹。这武川诸子,倒是个个都是好的。“李将军所言甚是,”一身戎装不同常人的费穆也已然行礼,目光扫过一脸温和的元天穆,他的脸上更加恭敬。如今顺着这元天穆的心思走,顺道捞个头功才是理所应当!“王爷,当务之急,在解决元颢,非是邢杲。末将愿潜入那元颢军中,将那元颢,”“不可!”
元天穆一声厉色,费穆显然是始料未及,他的脸上难掩错愕,可片刻之后忽也是满脸畏惧,“王爷恕罪!”
“费将军所言,并非毫无道理,”独孤如愿声音清幽,在一众平静中显得尤为醒目,李虎的眼中有难以置信,目光扫过周遭一众武川诸人,最终落到显然是与众不同的宇文泰身上忽的也是明白些许。果然,他二人从刚刚开始一直任由这费穆出声,是算计好的。默默垂下眼眸,李虎也是忽的开了口,“王爷,小人以为,元颢其人,为元氏贵胄不可伤及性命不假,可自古两军交战,攻心为上,知己知彼,方可百战百胜,如今大王御令我等平邢杲叛贼,定山东诸地,自然事不宜迟,可王军中人才济济,遣出二三人等乔装入元颢云中窥探一二,也非不可行。”
孺子可教也,阿佐在秀容数年,果真是颇有长进,自己不过区区数语,他就已能心意相通。独孤如愿的唇角微微勾起,目光正与元天穆对上,四目相对,彼此皆是心知肚明。躬身行了大礼,此番独孤如愿的眼中已全是坚毅。“王爷,独孤如愿请命前往!”
“···独孤郎一人,恐势单力孤,宇文将军,你素来多谋,与独孤郎一道前往,也好有个照应!”
元天穆已是了然于心,这独孤如愿,果然是心思缜密。目光扫过颇是不甘的费穆,他的脸上也多了几分冷意。被人耍的团团转,到头来还出力不太好,果然,这人和人的区别,也是明显的很!··················“···阿兄?”
“尚乐,为将者,非是只有骁勇善战,谋略二字,于沙场之上,更为紧要。”
毡帐内,侯莫陈顺满脸皆是笑意,侯莫陈崇叹口气,刚刚那大帐中的暗涌他在如何也能猜的出是如何。武川,果然个个皆是人才。耳边传来些微异动,下一刻侯莫陈崇已是拔剑而出,“谁,出来!”
“···尚乐年岁尚幼却有此等万夫当关之警觉,阿兄不该再如此苛刻。”
独孤如愿清艳的脸在摇曳的烛火中愈发惊心动魄,侯莫陈崇眼中瞬间暗恼。刚刚出手太快,到底是伤了阿兄,“阿兄?”
“无碍,男儿者,脸面好是福分,有缺损,却是勋章。”
“尚乐,你出去把守!”
“是。”
侯莫陈崇自是知晓自家长兄是要撇开他,虽心有不忿却也不得不遵从,今日那大厅中你来我往,已是说明太多,有些事,迂回而来,比直来直往要可取太多。自家兄弟的功夫,侯莫陈顺自然信得过,有他把守,隔墙有耳四个字,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出现。“此番事,是杨忠所为?”
“是,也不是,”侯莫陈顺眉头紧蹙,“···如愿,那,”“阿兄,尽信书不如无书,这情报,尽信则不如不信,杨忠于我等的确为友,可我等知晓这个中厉害,那元颢军中知晓内幕者,也非是只有一人,局中之局,身处其中者最易被迷失双眼是不假,可若不能身临其境,万事,也非是真切。”
独孤如愿脸上全是笑意,配上那丝丝血迹,委实是,惊心动魄。侯莫陈顺默默别开脸“你这张脸,太过碍眼。”
“···碍眼之物,不可除去,即是遮蔽,阿兄莫要多虑。”
侯莫陈崇目光直直扫过眼前这张云淡风轻去的俊脸,良久,忽的也是轻笑出声,“··如愿,你可当真是男颜祸水。不过,既是祸水,不搅乱这天下,未免也有负这祸水的名头。”
“阿兄圣明。天下既乱,再搅乱几分,说不定,就是太平盛世,也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