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二年,四月,梁国大将陈庆之乘虚自城进拔荥城,魏济阴王元晖业遣都督丘大千率众御之,大以七万人分筑九城以御之,庆之攻之,自旦至申,拔其三垒,大千请降,庆之允,魏王元颢闻之,大悦,遂立时建坛祭天,即帝位于睢阳,改元孝基,济阴王元晖业闻讯率羽林兵二万军考城,庆之攻拔其城,擒晖业。一时之间,天下皆惊。—前言济南,上党王元天穆营帐内,早已济济一堂的诸人皆是脸色迥异,上首就坐的上党王元天穆脸色亦是难看,目光扫过周遭,瞧着显然是缺席的武川二子脸色更加阴沉,独孤如愿与宇文泰,究竟在搞什么名堂?如今那陈庆之已是春风得意暂且不提,元灏小人也可先放在一边,可他二人,为何到如今,竟是连那邢杲处都无动静传来?“王爷,王爷,二位将军回来了,回来了!”
陡然一声高过一声的呼喊,终于让元天穆脸色缓和,“传!”
元天穆已迫不及待起身,底下诸将也已是脸色一变,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集中到那大帐入口处,只见匆匆进门的二人已不能用狼狈来形容。这半该是滑稽的一幕,瞧在元天穆的眼中,独孤如愿那张俊脸倒是从来都未有此刻顺眼过。武将其人,就该是如此风姿!快步迎上去,元天穆的脸上已全是和悦,“独孤郎,前方如何?”
“末将不辱使命,已将邢杲先头部队尽数诛杀!”
独孤如愿声音铿锵有力,元天穆终于是开怀,“好,传本帅命,大军即刻出发,攻入济南城!”
“等等!”
突如其来一声,让众人拳拳之心顿时皆冷了些许,可瞧着进门之人却又瞬间眼前一亮,“见过颍川王!”
尔朱兆的唇角勾起一抹笑,下一刻,说出来的话也颇是振奋人心,“秀容援军已紧随大军其后,今次,定得取下邢杲首级!”
“是!”
一众人已是匆匆往外走,尔朱兆却是一动不动立于原处,瞧着那已然起身也预备往外走的独孤如愿,尔朱兆也是立即开口,“独孤郎且慢,”“王爷,”尔朱兆的眼光似笑非笑扫过独孤如愿上上下下,脸上皆是惋惜,但那目光,却显而易见颇是放肆,站在独孤如愿身侧的宇文泰压下心底不豫,可脸上却依旧努力保持心平气和。可瞧在尔朱兆眼中,欲盖弥彰之势却着实太明显,不过,比之独孤如愿这张阴柔的脸,虽丑了点,宇文泰,总算还是个响当当的汉子,此番名闻北地的独孤郎,一张最是为人称道的美人面被损,委实是,太过赏心悦目。“独孤郎,失了脸面,于你可是天大的祸事,攻城之事,就不劳独孤郎费心了,本王在,邢杲其人,不会见到明日的太阳。”
脸上的笑容尽是轻蔑,尔朱兆也是不疾不徐就往外走。空荡荡的大帐内,宇文泰的脸上已是怒不可遏,“如愿,那尔朱兆摆明是欺人太甚!”
“你我二人,该考虑的,是那漏网之鱼。”
独孤如愿血迹斑斑的脸上全是杀意,宇文泰顿时冷静了下来,“你的意思是,”“大军前行,后方空虚,偷袭之策,最为上。”
···················“将军?”
“再等等。”
“···是。”
韩楼的脸上杀意毕现,目光触及那已是渐去渐远的一行人,脸上笑意更甚,独孤如愿,今日这山谷,就是你的葬身之地!邢杲死活,与我韩楼丝毫无干,将你置于死地,我韩楼才是真真正正不枉此行!“传本将军令,攻寨!”
一声令下,身后却毫无动静,韩楼瞬间恼怒,但下一刻,他的眼中已尽是呆滞,“你,”“韩将军,齐王殿下黄泉寂寞,身为臣属,你该去陪伴左右了。”
寒光一现,眼珠几乎掉落之人已是没了气息,高欢的眼中全是扼腕,这等小人,居然也值得他亲自动手,“高大人今番确是好计,我兄弟二人,竟是欠了高大人天大的人情。”
宇文泰的眼中已全是杀意,这个高欢,显然是有备而来,尔朱兆前脚刚走,他后脚就入后方保卫,若说尔朱兆有这等脑子,怕是尔朱荣也不会保住元氏大腿不放,“高大人,”“韩楼三番两次欲置独孤郎于死地,这首级,当属于独孤郎,”“我等如今都隶属太原王麾下,不分彼此。”
独孤如愿面色如水,高欢的脸上笑容却是笑容尽失,“···既如此,高欢当是,恭敬不如从命。”
·············“····阿兄?”
箫声戛然而止,独孤如愿一如既往惹人注目的脸上丝毫无胜利的喜悦可言,“尚乐?”
“颍川王已亲自押送邢杲至洛阳,青州之乱至今,总算落幕了。”
侯莫陈崇清秀的小脸上全是疲惫,“只是我等如今大胜而归,怕是洛阳城那位至尊非会真的开怀。”
独孤如愿不语,停下来的乐声却是再一次如泣如诉,清冷的夜,漫无边际的黑暗,无尽的尸首,还有,残破的城池,配这般哀伤的箫声,当是,最合事宜,思及来之前种种,侯莫陈崇的脸上难免涩然,大战告终,却是新一轮征途,任谁,大抵都会绝望,“·····若回到洛阳城,尚乐定会至永宁寺多上几注香,”独孤如愿终于住嘴,手中青玉萧缓缓垂下,比青玉更美的双眸凝视远方,“该入地狱之人,早已注定,佛事,不过只是自欺欺人。”
缓缓从地上起身,独孤如愿已快步离去,剩下的侯莫陈崇颇有些错愕,阿兄,这究竟是,“独孤郎心慈,于无用的生命处浪费情感,确是懦夫所为。”
“高大人!”
“侯莫陈氏诸子,个个皆不同,小将军虽年幼,但日后,定会大有作为,”瞧着眼前显然是忍耐的少年,高欢心里赞赏之意更甚,这等人才,日后若招揽入自己麾下,当是如虎添翼。“尚乐,”“长兄。”
侯莫陈顺脸色阴沉,对上高欢依旧笑意盈盈的脸色亦是更加难看,“····阿兄有话要与高大人言,你先回去。”
“····是。”
···················“····阿兄与那高欢相见,该是因那侯莫陈悦,”营长中,独孤如愿声音沉沉,“冀州诸地,因那侯莫陈悦,今次秀容损失颇大,你二人与那侯莫陈悦虽素来无甚瓜葛,但若尔朱氏诸人计较,你兄弟二人,都难逃干系。”
“····那高欢,是敌,非友。”
“利益当前,化敌为友诸事,举不胜举,”手中白子应声而落,胜负已然分明,“尚乐棋艺,大有长进。”
“若非你故意谦让,以尚乐的才智,怎会轻易占上风。”
“阿兄!”
侯莫陈崇兴奋地一跃而起,难得有几分少年人情致着实让侯莫陈顺心头愧疚,长兄如父,他于阿弟们,确是不称职,“那侯莫陈悦与高欢,倒是真听话,”“饲狼者,当如狼之秉性一般无二,阿兄良善,自然非是那等小人对手。”
“若那高欢此番亲耳听闻,怕是心得碎成几瓣。”
“黑獭!”
跟宇文泰一同进帐的李虎也是头疼,“你究竟是,”“若以如愿一人就能钳制住那高欢,为天下苍生计,如愿牺牲小我成全打我自也非不可,可是黑獭,你当知,那高欢其人,与所有人,皆无心,与如愿此般,也不过是掩人耳目。”
独孤如愿不怒反笑,目光扫过帐内脸色迥异众人笑容也是愈发和煦,仿若是春日里的暖阳般让人舍不得移开目光,这等男儿,若有如他一般之女,得之可得天下,确是所言不虚,“····此番事毕,我等也该归去晋阳,家国天下,先有家,才有国。”
侯莫陈崇一脸见了鬼的表情,李虎也是眉头皱起,独孤如愿却是笑容戛然而止,黑獭,你终究,还是变成了与高欢一般无二之人。··············“····天命?呵,这宇文泰,当真是愚不可及!”
手中杯盏已被扔出,“哐当!”
一声已一分为二,显而易见的动静让帐外之人不由得也住了脚步,清俊的脸上皆是冷然,“既高大人不便,本王日后再来,也行。”
“恭送王爷。”
“王爷?”
“上党王以为,高欢其人何如?”
元天穆一愣,目光扫过周遭,察觉无甚闲杂人等方才住了脚,“····心思不可测。”
“乱元氏江山者,日后必得是高欢,上党王,记住了。”
高欢,么?元天穆的脸上全是深思,目光从那尔朱兆身上收回方才发觉已有人在自己身侧站立多时,“怎么回事?”
“洛阳处,王使至。”
这么快?大王的消息当真灵通,元子攸,元诩,元氏男儿,敢为天下之主者,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