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不甘情不愿地加快脚步,李虎的脸色已全黑了,只是,瞧着已是近在咫尺,显然是久候多时之人,李虎的脸色更加难看。怪道刚刚他说明明是这小子的地盘,却是连个人影子都看不见,原来,这小子是在这儿等着。“黑獭?”
“欲成就大业,为无耻之徒,也许是必经之路。”
宇文泰声音幽幽,李虎的面色更加难看。莫不是他武川诸子,如今竟然都是要变成高欢这般无耻小人么?“黑獭,你这是何意?”
“阿佐莫忧,宇文氏男儿,永远不会成为高欢之辈。”
宇文泰的脸上浮起一抹笑意,可看在李虎眼中,却是别有一番滋味。他与黑獭兄弟数年,自然对他的为人是信得过。可如今这世道变得太多,他们若还是如过去一般简单纯粹,怕也早就被啃得渣都不剩。只是,为这世道改变是一回事,变成何种模样,却更多该是遵从本心。黑獭现今,变得,委实是太多。应该说,从知晓高欢与黑獭暗中居然勾结在一起之后,他对宇文泰三个字的认知,就已经全变了,李虎的表情变化,自然是逃不出宇文泰的眼。阿佐有这般反应,他早已是心知肚明。兄弟之情,于他宇文泰言从未变过,可他宇文泰支撑宇文一族至今,若是因为兄弟之情而抛弃宇文一族的利益,的确也是,做不到。“阿佐可知,三兄之死,非是葛荣一人之责。”
宇文泰话锋一转,果不其然,下一刻,李虎的脸色顿时大变,“黑獭,你,”“这世间,果然未有不透风的墙,”宇文泰苦笑,果然,李虎是早就知晓的。目光中多了几分深沉,宇文泰的脸色,也更冷了几分。“阿佐既是知晓三兄之死,与那太原王府脱不了干系,就该明白,于尔朱荣言,宇文泰与高欢并无两样,亦或是,比之高欢,宇文泰,威胁更大。”
宇文泰的声音顿了顿,瞧着面前欲言又止的好友也是脸色更冷。“毕竟,武川诸子,总要有领袖,既然如愿早已表明态度不会争抢,那宇文氏,自是当仁不让,乱世之中,欲成大事,首当其冲就是人才,武川一脉,与所有相比,皆是佼佼者,与尔朱氏言,早晚是祸害,既如此,砍掉几个臂膀,当是有利无害。高欢虽无耻,可利字当前,可利用的一切若都能物尽其用,有何不可?”
宇文泰所言,当真是,字字诛心。这个认知,他李虎当然早就知晓。默默对上好友深沉的眼眸,李虎的眼中也多了几分凄凉。血缘牵绊,总是割舍不掉。也许,从一开始如愿甘愿落入那尔朱一族的圈套开始,武川诸子,就注定再回不到曾经。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就算是知晓如愿是为大局着想,于黑獭,也是罪无可恕。将心比心,若此番换做他李虎是宇文泰,大抵,也好不到哪儿去。“黑獭,无论如何,武川诸人,都不可离心。”
李虎的声音里多了几分艰难,宇文泰的脸色未有些许缓和,他的脸上瞬间也多了几分苦涩,“黑獭,你,”“若想成就一番事业,与高欢一般无二自是无碍,可若想君临天下,成为一代明主,阿泰,你就得莫忘初心。”
突如其来的一声,瞬间打断李虎的思绪,瞧着仿佛是从天而降之人,李虎的眼中瞬间错愕,可下一刻,已是颇为紧张地环顾周遭,确定那高欢不在左右方才松口气,“如愿,那高欢,”“无碍,那高欢,已然离去。”
黑暗之中,独孤如愿笑容浅浅,清冷的声音配上虽看不见但不难想象的俊脸,委实更多几分鼓动人心。宇文泰的拳头紧紧捏起,脸色也变了又变,如愿,我宇文泰确实是变了太多,可你独孤如愿,也早就不是过去的你。你我之间,半斤八两,没有区别!“高欢一心想拉拢独孤氏,却是有眼光。”
宇文泰冷冷开口,看向独孤如愿的眼中也添了几分冷意,“独孤郎,确是盖世无双。”
“黑獭?”
李虎的心里一急,独孤如愿已是站于宇文泰身侧,耳边传来急促的呼吸声,独孤如愿也是叹口气,“武川一脉,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无论何时,都不会变。黑獭,你莫要多想。”
独孤如愿声音微顿,下一刻,已是更加坚定,“独孤如愿,从不食言。”
同一时刻,大军,贺拔胜军帐内灯火通明中,匆匆而入的贺拔胜脸色颇是难看,瞧着聚精会神于面前战阵的阿弟,脸色更加难看。如今那高欢都欺负人欺负到眼前了,他这个阿弟,居然还是这般半死不活的模样,莫不是真被那太原王尔朱荣所收买,为尔朱一族甘愿做牛做马不成?“阿弟?”
“嘘!”
贺拔岳一个噤声的动作,将贺拔胜心头的怒火烧的更旺。“你可知晓,阿兄刚刚知晓何事?那高欢此番入我大军,”“高欢其人,确是个搅屎棍,此番恒州虽有兵来援,可明眼人都看得出,那高欢,不怀好意。阿兄此番动怒,委实是,没有必要。”
贺拔岳手中的旗子插在土堆中,眼中也是深思毕现。对上一脸恼怒丝毫未减的贺拔胜,他的眼中也是笑意毕现,“只要是友军,能协助我等取得最终之胜,怀不怀好意,有何探究价值?阿兄素来是聪明人,为何今次竟是如此钻牛角尖?”
“阿弟!”
贺拔胜一声怒吼,再是忍不住,“你可是忘了,我兄弟几人,是怀朔豪族,非是属于秀容,更非是那高欢走狗!”
“长兄如今在那恒州处,阿兄若是顾念骨肉亲情,此话,以后莫要再说!”
“你!”
小心翼翼将军旗重新换了位置,对上那已被重重包围的敌军阵地,贺拔岳的眼中终于有了一抹笑。很好,置之死地而后生,方才是聪明人该有!贺拔岳缓缓直起身,不出意外瞧见二兄愤恨的眼神,眼中多了几分冷意,对自家兄长,贺拔岳的心头委实是多了几分恼怒。贺拔胜其人,竟是到如今都这般没头脑。六镇早已不复从前,如今他们兄弟守住贺拔一族才是紧要,谈这些虚名,又有何用?从前二兄不过就是莽撞,如今,居然除却莽撞,还多了几分汉人的迂腐,实在是,可恶至极!“此番长兄定也使了力,二兄,莫要再苛求其他,”声音里已是冷意毕现,贺拔岳再不想和自家兄长再纠缠,“贺拔一族,如今需得靠我兄弟三人共同扶持。若是让长兄知晓二兄如此,伤及兄弟感情,可是得不偿失。二兄,亲者痛仇者快这种事,乃是愚蠢之人才会做!”
“我不犯人,人却要犯我,阿斗泥难道看不出,那侯莫陈悦,早已是对我贺拔兄弟二人不满多时?”
贺拔胜不怒反笑,他这个阿弟,明明该是世上最了解他贺拔胜的人,如今,却是只知道一味指责。若他贺拔胜当真对长兄有疑虑,还会在这里和他说这些吗?“阿斗泥,贺拔一族,早已非是过去怀朔豪族没错,但你我兄弟,也从来都不是秀容臣属。”
一步步逼近自家亲弟,贺拔胜的眼中也是咄咄逼人。贺拔岳的脸色也全是难看。不过是那高欢和侯莫陈悦些微挑拨,二兄居然就中计,实在是,丢尽贺拔一族脸面。“阿兄,无论如何,我等如今,就是秀容臣属。”
压下心头的不豫,贺拔岳努力让自己心平气和,目光不动声色瞄了眼周遭,确定无人监听方才冷冷开口,“木已成舟,阿兄,我等既为太原王麾下众将,他侯莫陈悦再如何,也不敢明目张胆对我等动手。二兄素来骁勇,何故如今竟变得如此婆妈?”
“阿斗泥!”
“高欢却是无耻,但三兄所言,也非是无道理,”独孤如愿掀帐而入,灯火通明中,那张绝艳的脸更添几分华彩,着实是太过动人,虽此去经年,彼此皆已是沧海桑田,贺拔岳却还是难以忘记过去娘子种种心思,这般男子生于世间,的确是毒药。“期弥头,”贺拔胜率先开口,独孤如愿却是微微一笑,“二兄,可否让如愿与三兄单独言几句?”
贺拔胜虽心有不忿,但也知晓此番独孤如愿定也是有要事前来,他再如何,也不该再在武川和怀朔之间横添不快。眼下,六镇虽是分崩离析,但武川与怀朔,多年来依旧守望相助。他贺拔胜,当然知晓要维护独孤一族与贺拔一族的联系。不过,独孤如愿和自家阿弟之间,委实也是,太过尴尬。目光扫过亲弟与独孤如愿,贺拔胜忽的也是玩味一笑,这二人,倒也颇有意思。自家阿兄那似笑非笑的眼神是何意,贺拔岳心知肚明的很。眼中阴郁更甚,贺拔岳的心头更加烦乱。目光如此短浅,贺拔一族有此男儿,实在是丢脸。不过,眼下也不是考虑二兄的时刻,现下,应付独孤如愿才最紧要。“尔朱天光虽智,但英勇比之尔朱兆乃是逊色太多,今次太原王以尔朱天光为将,与敲打颍川王,非是丝毫无关。”
独孤如愿轻笑,执起至于一边的令旗,缓步挪移,最终也是插到“潼关”山头,对上似笑非笑的贺拔岳,独孤如愿心知肚明,“阿兄已是料到结果,如愿此举,倒是多余。”
“独孤郎一言一行,从未有多余,”目光漫不经心扫过帐外多出来的衣角,贺拔岳声音幽幽,“太原王于大将军了解虽甚深,但若可亲眼所见,怕是更为震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