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三年,十一月,忽闻洛阳惊变,太原王尔朱荣一夕身死大殿,魏帝举太原王尔朱荣与其子尔朱菩提头颅,昭告天下,“太原王殿前行刺,已被制服,本王感念尔朱氏忠良,秀容众臣,若愿立时入洛阳归顺者,本王皆以礼待之,尔朱氏众臣,一应照旧,太原王叛事,绝不会祸及一族!”
诏书既出,天下皆惊,时有人叹曰,“功高盖主者,死于非命者不计其数,尔朱荣如此结局,当是理所应当!天道有轮回,谁能绕过谁,太原王昔年河阴陈尸,今陈尸洛阳,乃天意也!”
—前言“天意,若果真是天意,本王此番,倒要与老天较量一番!”
秀容,太原王府内,匆匆而至,一身戎装的尔朱兆满脸皆是愤怒,对上底下同样是磨刀霍霍愤慨难掩的众将更是怒意难消,这个元子攸,当真以为他尔朱荣软弱可欺不成!前番阿叔故意漠视,对他心存犹疑才落得今次这般结局,如今他害死阿叔,还敢把这般大逆不道的话放到明面上来讲,真的以为太原王府是死的不成!“太原王一心为国,大王却这般残害忠良,我等若视若无睹,岂非有负太原王大恩!”
尔朱兆一声令下,底下一众将士更是义愤填膺。大王如此忠奸不分,实在让人寒心!“末将等听从颍川王调遣!为太原王讨回公道!”
一众高呼中,群情激昂自不在话下。匆匆入门的暗探一声高呼,更是让一众人皆热血沸腾!“王爷,骠骑大将军已至!”
“传!”
尔朱兆的脸上已是怒意毕现,从洛阳而回的尔朱世隆脸上全是风尘,但那双杀意毕现的眼也已泄露此番他所有的情绪。“万仁,调遣所有人马立刻进京,元子攸如此待忠臣良将,枉为天下之主!”
尔朱世隆脸上全是骇然,对上一众将士的眼,脸上是从未有过的冰冷,最后落到尔朱兆身上,更添几分笃定。“太原王府有本将军坐镇,秀容,当是万无一失!阿侄尽可带兵前去!”
“是,阿叔!”
···················洛阳,皇宫,大殿内,满脸焦急的元子攸不停地踱步,城阳王元徽与侍中李彧等诸人皆是面色难看。秀容处的异动如今早已是满朝皆知。虽然事先已猜到秀容会反,但所有人都没料到,那尔朱兆,竟会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就召集那许多兵马。那秀容兵马,难道不该是大多数已派往地方,更有甚者,早已是绝大多数都丧生于沙场?为何如今,竟还有那众多?“大王,此番秀容诸贼既反,定不可姑息!”
一众沉默中,城阳王元徽率先上前,只是,还未等他再说出下一句,对上元子攸冷的如冰的目光也是飞快袭来。大王素来聪慧,他元徽自是心知肚明。不过,就算大王再愚蠢,现在这等境地,也该知晓是要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皇后尔朱英娥,乃是太原王嫡长女,素来是尔朱一族最尊贵的女眷,如今诞下太子,更是尔朱一族最深切的希望。太原王虽死,但太原王昔日股肱,定还会按照太原王昔日编排,奉尔朱英娥与其子为大魏之主。只要将那尔朱英娥牢牢掌握在手中,将太子押下,那尔朱一族,无论是尔朱兆还是尔朱世隆,就算是为了堵住天下悠悠众口,也不会轻举妄动。咽了咽口水,元徽终究还是没忍住,“大王,皇后与太子,皆是,”“放肆!”
大内总管一声怒喝,瞬间打断元徽的话,“城阳王可知,以下犯上是何罪名?”
好一个忠仆!不知晓的,还以为你是那尔朱英娥养的狗!元徽冷冷一笑,以下犯上是么?很好,他城阳王倒想看看,一个下人,敢对堂堂大魏城阳王无礼,又是何罪名?“以下犯上?大总管可知,本王是何身份?你居然也敢对本王无礼?”
“如城阳王所言,本宫与太子之命,竟是比不上城阳王身份尊贵?”
冷冷的女音带着显而易见的威严,在众人的注目中,也是怀抱幼子缓缓而入。明明只有侍女一人跟随,可她周身的气度,却是显而易见的威慑力十足。在场诸位,明明都是大魏重臣,却都是不由自主地往后退让几步。元徽的面色闪过几分惊惧,可下一刻,元徽的脸上亦是多了几分蔑视,尔朱荣都已经死了,眼下这个女人的性命,还不是拿捏在他们手上?他元徽,根本就不需要怕!“叛贼之女,有何资格入大殿!”
“如城阳王所言,本宫为叛贼之女,那本宫所生之子,流淌的可也是叛贼血脉,既如此,大王今日斩了便是,何须再等日后,”怀中幼子已醒,水汪汪的大眼睛满是无辜,尔朱英娥却仿佛视若无睹,手中襁褓忽而也是举高,殿中诸人皆是倒吸一口凉气。元子攸的脸色也是更加难看,“英娥,你这是做甚!”
“本宫之亲父,为爱孙筹办典礼却惨死于殿上,本宫为人女,不可为父喊冤,不可为父平反,不可为父平反,枉为人女,一切皆由此子而起,本宫要此子有何用!”
尔朱英娥的脸色一片冰冷,寒凉的目光扫过一众人,高举的襁褓丝毫未有放下的意思,一众人皆已是慌了神,“娘娘息怒!”
几位大臣已跪了一地,襁褓中的幼子亦是放声大哭。尔朱英娥冷冷一笑,寒凉的目光扫过周遭,最终落到那直挺挺站着的元徽身上,元徽心头更是一惊,总算是明白这尔朱英娥竟是将那尔朱英娥大多数都算在自己身上,“臣有罪,请娘娘恕罪!”
“乱臣贼子,为祸大魏天下而不自知,城阳王殿下,他日黄泉路上,元氏宗族,定不会放过你!”
“皇后,够了!”
“本宫所言还未完,大王莫急,”缓缓将襁褓重新揽入怀中,抱紧怀中幼儿,对上那与耶耶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双眸,尔朱英娥含泪的眼中尽是绝望。“本宫自知罪孽深重,罪臣之女无福在于宫中逗留,还望大王准许英娥,入永宁寺清修。”
“····臣等告退!”
再无眼色也知晓不该搀和帝后的家务事,李彧等人立刻匆匆行礼而退。偌大的殿内,此刻只剩下一家三口,元子攸的脸上尽是隐忍,拳头也是捏的紧紧的,触及尔朱英娥怀中幼子,小小的孩子睁着葡萄一般大的眼睛,似乎是被他的目光所吸引,刚刚还是放声大哭的小娃此刻竟是咧嘴一笑,清秀的俊颜似乎已能看出几分他的影子。血脉相连,竟就是这般奇妙,从过去到现在,他最期盼的,就是能与心爱之人有骨肉。如今美梦成真,却是因那尔朱荣,本该最是亲密无间的人变为现在这般模样,当真让人痛心。“英娥,有子攸在,谁都不可欺了你与英儿。”
“大王与皇儿有舐犊之心,可知英娥幼时,父王与英娥也是这般!”
尔朱英娥的脸上丝毫未有动容,元子攸的脸色更加难看,“英娥!”
“父王于英娥有生养之恩,无父王,就无英娥所有。”
“若果真如此,为何你还要私下与那高欢结盟!”
“父女、夫妻两难全,可英娥以为,以英娥苦心,总能保你二人表面相安,大王以为,明明父王已知大王心存杀意为何还留在京中迟迟不走?当真是为这大魏未来之主么?”
尔朱英娥字字句句皆是锥心,“父王爱英娥如珠似玉,他所作所为,皆是为英娥铺路!英娥姐妹三人,父王一生最爱重英娥,若非如此,当初又怎会选中你!”
“尔朱荣不死,皇儿江山决不可能坐稳。”
“那如今,皇儿的江山,就真的稳如泰山么?”
尔朱英娥冷冷开口,元子攸一怔,对上尔朱英娥讽刺的脸,他的脸色瞬间阴沉,“元氏天下,当由元氏子孙守护,皇后若再咄咄逼人,休怪本王无情!”
“元氏诸子,个个皆是无知蠢物,大魏江山覆灭,只待早晚,言尽于此,大王,好自为之!”
扔下最后一句,尔朱英娥丝毫都未有留恋转身离去。偌大的殿中,只剩下元子攸一人。匆匆入门的大内总管元谷入目所及,尽是元子攸已是要杀人的模样。“大王?”
“皇后既然执意如此,本王不便阻拦,元叔,盯住永宁寺,莫要让那尔朱氏众人钻了空子!”
“是!”
····················原州,刺史府,宇文泰已是整装待发,瞧着依旧不为所动的好友,手下的动作亦是停住,“如愿?”
“圣旨即将到达,你我若擅离职守,就是直接授人以柄。”
独孤如愿声音幽幽,宇文泰的面色瞬间难看。赵贵匆匆入门,入目所及就是此情此景,“黑獭,你?”
“贺拔三兄如何说?”
宇文泰不答反问,赵贵一愣,随即也只能老实回答,“按兵不动。”
独孤如愿脸上浮起淡淡的微笑,赵贵颇有些糊涂,但与这二人相知多年他自是不难知晓此番缄默为妙,“阿佐已秘密前往雍州,阿兄之意是,待到大将军,”“尔朱一族占据天下众,元子攸以为以利诱之就可将尔朱氏余部尽数掌握,的确愚蠢至极,尔朱氏筹谋另立新主,也是理所应当。”
宇文泰忽然冒出几句,赵贵一愣,独孤如愿的脸上却是笑容更大,“黑獭所言,丝毫未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