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想要动的,可不是那晋阳。柿子挑软的捏,高欢嚣张跋扈多年元修都可隐忍不发,为何今次,竟是大张旗鼓敢昭告天下,讨伐逆贼高欢,你以为,天子之诏,是可轻而易举就下的么?”
“·······”室内再无声响可言。李虎的拳头已是捏的紧了又紧,良久,却还是颓然放下。瞧着显然是早已料到会是这般结果的宇文泰,李虎的笑容也多了几分苦涩,“那元修,不日就将入长安。东雍州刺史李虎,先行恭贺宇文丞相,即将位极人臣!”
微微躬身行了大礼,李虎随即也是飞快起身,瞧着目光更加阴寒的宇文泰,李虎的脸上也更添几分寒凉,“宇文丞相,你想要的一切,已然唾手可得。李虎区区下臣,再无资格与丞相比肩。只是,同为武川子弟,李虎有些话,还是要先与丞相言明。武川诸族,为丞相所用与世家交好者已数不胜数,李氏一族,自认卑贱,不敢与世族比肩,还望丞相大人,莫要将心思,再动到李虎身上。一门老小,不胜感激!”
话音刚落,李虎已是飞快转身推门而出,正与停留在门槛处的元朗茹不期而遇。可李虎却仿佛丝毫都未曾看见一般,自顾自只是往前而去。厌恶与疏离,自然是,一目了然。元朗茹的唇角微微勾起,早已迎上来的宇文泰已是将她揽入怀中,“阿佐并无恶意,娘子若是为他置气,大可不必。”
“李大人的确不负郎君所言,的确是,单纯的很。”
元朗茹的声音颇是轻描淡写,对上宇文泰似笑非笑的眼,她的笑意也是更大,“凉国李氏,皇室之尊,虽是灭过多年,但世家之中,想要拿这陈芝麻烂谷子做文章的,也不乏有人在。宇文氏拉拢手下诸将与士族联姻,为的是保全宇文氏富贵。白白为他人做嫁衣裳这种出力不讨好的事,宇文氏,是绝不会做!”
“所以,那王思政处,是你下的手。”
“太原王氏女,比之太原郭氏女,更堪称贵比公主。郎君以为,若非是那王思政别有所图,为何竟是要舍弃宇文氏,独独要与那李氏联姻?”
冯翊的脸上闪过显而易见的狠绝,“王思政其人,眼光最是毒辣。昔年于元氏诸子中一力保全王兄登上大魏之主宝座,如今,又是将目光瞄准了李氏,若是再不给予几分警告,他还当真以为,关陇大行台之名,竟是比不过他太原王氏的名头了!世家的确是该笼络,可我等与世家交好,可也不是让他们忘了,谁才是主子,谁才是仆!”
“娘子其实,大可换个角度思考。太原王氏,未必就是想着,让李氏取代宇文氏。”
宇文泰唇角勾起,瞧着已然是眉头蹙起的冯翊公主,抱住已然是大腹便便的元朗茹力道也是重了几分,“或者,他们只是以为,有公主在侧,下一任关陇之主,血液里,绝不会流着旁族之血!”
室内已是一片安然,室外,已然是站定许久的一众少年皆是大气都不敢出。跟随阿叔(阿舅)多年,他们当真还从未从他口中听到这等,浪荡子才会有的,下作之语。不过,放眼整个关陇皆知,关陇大行台与冯翊公主乃是大王赐婚,不得已而为之的政治联姻,与其说是相敬如宾倒不若说是出于大局考量。只是,如今听着,倒全然,不似那传言。“阿叔,萨保求见!”
为首的宇文护声音颇高,室内终于是有了动静。不多时,书房大门已然开启,雍容华贵的冯翊公主脸上尽是柔和,瞧着一众已然是躬身行礼的子侄笑的更是如沐春风。瞧着为首的宇文护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冯翊公主的眼中亲切之意更甚,“萨保前往边境处这数日,本宫于府中诸事,颇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如今大王圣驾即将至于长安,萨保这段时日,定要协助阿婶,将一切都安置妥当!”
“得公主垂青,宇文萨保,自是不胜荣幸!”
宇文护的头垂的更低,冯翊公主的眸光中多了一丝精光,可片刻之后却也消失的无影无踪。贺兰祥一众人自然是未曾看的分明,可宇文护却已是心知肚明。目光触及已然是似笑非笑立于门框处的宇文泰,宇文护也是缓缓抬头,只是,比起刚刚的谦恭,如今看向诸兄弟的目光中却多了几分冷峻,“你等先行退下。”
宇文氏诸子,若说个中翘楚,除却萨保,的确,再无出其二。阿导虽是兄长,可比之萨保,却也是高低立现。就如同当年,耶耶舍弃阿兄执意要让他宇文黑獭成为宇文氏家主一般,如今若是为宇文氏择选后继之辈,萨保比之旁人,总是,更合适的人选。宇文泰的眼中复杂未明,刚刚掩好门窗已然是垂首立于宇文泰身侧的宇文护却已是躬身行了大礼,“萨保承蒙叔父看重尽掌府中诸事,却是一而再再而三做出有失宇文氏体面之事,着实愧对叔父信赖。如今关陇大事已定,于边疆处驻守,才是萨保日后为人臣者该有的历练。今次南梁处对边境之地多加劫掠,虽是与关陇处有密约在先,可兰陵萧氏一脉,却也实打实是占尽便宜。小侄以为,如今我等虽是需要睁只眼闭只眼,可假以时日,若不给予那南梁处些许教训,也绝不可行。”
少年宇文护灼灼目光中尽是真诚,宇文泰的脸上,情绪也是变了又变。“··萨保,你于宇文氏的忠心,阿叔从未怀疑。”
手抚上少年宽阔的肩膀,宇文泰的眸色中也更添几分复杂,“阿叔从未怀疑过你,你今次避开锋芒,委实是,没有必要。阿叔从前未有亲子,日日将你带在身边确实是存了为宇文氏培育下一任家主的心思。如今,宇文氏今非昔比,与元氏联姻是避无可避,可阿叔待你之心,却从未有过改变,他日,若是阿叔亲子,与你,”“宇文氏与元氏血脉,才该是真正该问鼎天下之主。”
宇文护目光灼灼,“元氏天下,宇文氏若想取而代之而不至血流成河,此乃最佳抉择。阿户只愿,我宇文氏男儿,生生世世,皆是皇亲贵胄。”
“······”这个宇文护,总算是有几分脑子。辗转而回的元朗茹脸上终于多了几分满意之色,脚下的步伐也多了几分轻快。只是,还未等她走远,匆匆而入的宇文氏府兵也是惊慌失措差点惊了她。“公主恕罪,小人,小人!”
“何事如此急迫?”
“回,回大行台,京城处,刚刚传来消息,高府世子,刚刚带着人围了整个京城各大贵府。独孤府,独孤府,”“说!”
“独孤娘子和小郎君,不堪被挟,已然是,自刎了!”
面前的府兵已然是跪地叩首,宇文泰的目光与冯翊对视,皆是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几分讶异。倒是宇文护已然率先反应过来,“这绝不可能!阿叔,公主,暗卫今早刚刚回报,那如罗氏分明就是与那贺拔氏,”“人死如灯灭,如罗氏牺牲自己以全大义,郎君,自然该为她高兴。”
冯翊公主虽然在笑,可延伸却实打实有几分骇然,“只是,本宫有几分好奇,你等如何知晓,那死去的,一定就是如罗氏和独孤罗?金蝉脱壳的法子,自古可都是比比皆是。”
“昔年独孤娘子曾于晋阳处遇袭,为求自保曾意图自尽,脖子上、手臂上、手腕处,伤口,仍在。”
来人已是俯首跪地,“是那丧心病狂的高澄,竟是要以小郎君为诱饵对独孤娘子无礼,娘子不堪受辱,方才,”“此话,宇文黑獭,不要再听见第二次。”
宇文泰声音冷冷,瞧着身边面色沉肃的宇文护和终于是露出笑容的冯翊,心头瞬间也是有了几分喘不过去。这许多年来,尤其是对着那权倾天下的太原郭氏之人,他曾无数次想过让那如罗氏悄无声息消失。可如今她真的惨死,为何他宇文泰,得偿所愿的感受,竟是如此沉甸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