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杨沛和黄浮应该跟着班英一起来参加这场宴会的,后来二人因故请假,旁人也没在意,盖因二人身份比较特殊。杨沛官拜决曹掾,主罪法,相当于廷尉,这本来就是不讨人喜欢的官职。再加上杨沛为人伉直,清廉倨傲,是个酷吏,不与人交往,所以更没人在意他的去留。黄浮名声好一些,二十多年前也是有名的名士,曾任东海国相。后来黄浮因处死中常侍徐璜的侄子下邳县令徐宣一门老幼,被徐璜报复,判作苦役,剃去须发,戴上脚镣和颈锁,输作右校。曹昂担任司隶校尉的时候,将黄浮救出,以为掾属。按道理来说,黄浮这种年纪大的名士应该很受众人欢迎,可是曹昂担任徐州牧之后,任命黄浮为刺奸掾。刺奸者,督察奸吏也,相当于御史中丞。黄浮性格刚直,不徇私情,虽担任刺奸掾不久,但已经处置了数名县令和郡吏,因此名声在外,大家也不太敢亲近。今日二人一同而来,且神情肃穆,多智之人,立时心中便有异样。班英见到二人,也高兴地说道:“黄公,孔渠,就等你二人了,你们且入席,咱们随后一同签名。”
这时黄浮对着班英行了一礼,然后说道:“班长史,我二人便不入席了,今日前来,乃是有些政务。”
班英不解状:“是何政务,还烦劳你们二人一同前往。”
黄浮道:“董卓逆乱,凶国害民,本应人人得而诛之,可是偏偏有人私通董卓,企图颠覆我徐州来之不易的安定,这些日子,我和杨决曹一直在追查此案。我二人越查越发现,此案牵扯之人众多。更有奸贼,强忍寡义,志欲无餍,在郡中毒流百姓,作乱不休,为了防止逆贼生乱,故今日前来此地,抓捕逆贼。”
黄浮说得很平静,可他说完,众人俱是大惊失色,班英更是连声问道:“此事可当真,可当真?”
这时一直未说话的杨沛说道:“班长史,若非我们有确凿的证据,也不敢来这种场合抓人。”
班英坐在席上,有些惊魂未定的样子。而贼曹掾吕岱笑道:“既有奸贼,我这个贼曹掾怎么不知,证据莫非有假?”
杨沛道:“既是证据,就绝非有假。”
吕岱笑道:“既然有证据,那你们就当着大伙的面拿出来啊,总不能你们想抓谁就抓谁吧?”
人群之中,不少人赞同此言。这时班英一旁的王朗说道:“班长史,既然黄刺奸和杨决曹有确凿的证据,倒是不如让二人讲清楚。”
“这个场合,实在不合适吧?”
王朗看着班英的姿态,心知对方在演戏,可他也不得不陪着对方演下去。眼看班英又拒绝,王朗道:“若是普通案子,今日自不合适,可既然是谋逆大案,就不能轻视了。须知徐州稳定,最是重要,若不清除这些奸贼,我们如何对得起曹将军对我等的信任。”
在场的不少人也纷纷劝说。班英摆出一副无可奈何地样子,对众人说道:“既然王长史和诸位都要黄刺奸、杨决曹拿出证据,那二位就说一说吧。不过我丑话说在前面,这证据若是不实,冲撞了今日的宴会,我可不会轻饶你二人。”
黄浮道:“若不能让众位信服,我等便自请去职!”
“好!”
班英笑道:“那二位就说一说这案子吧!”
二人当着所有人,让人端来一个桌案,桌案上放满了文卷,很明显二人早有准备。而这么一桌文卷,很明显跟今日的案子有关,因此众人都看得有些心惊肉跳。黄浮坐在席上,整理着文卷,而杨沛则从查办通敌一案开始说起。事情并不复杂,五月份的时候,驻防郯县的亲军营左部在城中抓了一个董卓的探子。当然这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敌对双方互派探子本就很正常。曹援很快将抓获的探子,移交给了决曹处置。杨沛本以为是个普通的间谍案,却没想到竟从中查到,徐州有人私通董卓。杨沛对这个结果大为吃惊,他唯恐打草惊蛇,并不敢贸然行事,而是秘密联系了刺奸掾黄浮,一同查办此案。查案的细节杨沛并未展开,反正是经过一番抽丝剥茧,顺藤摸瓜之后,杨沛逮到了一条大鱼。此时班英已经坐不住了,他打断杨沛的话说道:“如此大案,你们也敢私自行动?”
杨沛并未回答,而是对着班英躬身行了一礼。这一礼的引申之意便是“你管不着”。两汉司法是相对独立的,所以班英这个长史对于二人也只是负有领导职责,而不能具体插手其政务。班英也不纠缠此事,而又问道:“都有谁参与到此案中?”
杨沛道:“刘效、戴武、鲁览······”杨沛说了五六个名字,都是在场之人。而不待众人反应过来,班英脸色突变,厉声斥责道:“胡言乱语,真真是胡言乱语。你所说的都是我徐州显达之人,如何可能私通董逆?”
这时之前不说话的黄浮拿着一个案卷读了起来。“刘效,彭城吕县人。今年六月七日在吕县跟董逆之人有接触,刘效答应在吕县制造混乱,以策应董逆大军在成皋的战斗。刘效除了通逆一案,光和二年,于吕县秘杀县吏郑言;光和五年,为了夺取县中大户陈满在城西九百亩土地,联合县令构陷陈满私逆罪犯,将其处死,又逼死其全家老小;······”怨不得文卷多,刘效除了私通董卓一罪,还有其余三十七条罪名,有他本人做的,有家族之人做的,最后都落到刘效的头上。为了查这些罪状,曹昂布局了大半年,分派暗探前往各县,秘密收集罪证。当然这些罪证也并不难收集,毕竟每一个豪强大族,几乎都是踏着很多家族的尸体崛起的,屁股后面全是屎。刘效刚开始还有些激动,可听得这些罪名,整个人都瘫软在哪里,可在不知不觉中,早有人上前将他架住,或者说制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