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批兵田授予凭证已经发放到亲兵营将士的手中。曹昂不是一个激进的人,在他看来,不管什么改革政策,都要先小范围的实行,在发展中不断调整,然后才能大面积推广。否则很多时候,闭门造车的想法,本来是好意,也会因为各种因素,成为祸国的乱政。王安石的教训太惨烈了,曹昂时刻不敢忘。因此第一批兵田只在曹昂的亲兵营中推广,甚至为了避免一众士兵心存怀疑,官府是实实在在领着他们去看自己的土地的,而且很多土地,由他们的家人亲自租赁。于是授田一事,迅速在军中发酵起来,并引起巨大的反响。而在左部军营之中,身为马夫的老苍头两手捧着他的兵田授予证,虽然他不认识上面的字,可是仍旧忍不住用浑浊的双眼,不停地看着这证件,枯槁的老手更是如抚摸婴儿皮肤一般,轻轻地拂拭着证件,而他整个人,早就已然是热泪盈眶。三十多年了,他终于有了一块属于他自己的土地。苍头者,以青巾裹头的军队,到了大汉,便是贵人的奴仆。老苍头自己说他姓王,并州人,祖上还出过贵人,跟太原郡的王家还有亲戚呢,不过根本没人信。他没有名字,无儿无女,亦无人知晓年纪,那苍老的面容和灰白的头发,让人相信,他可能四十岁、五十岁、甚至六十岁。老苍头自言十几岁从军,曾经跟着段太尉打过羌人,又戍守过九原、云中等地,再后来兵败被俘,辗转流落异族之地数十年,直到曹昂大破南匈奴,他跟着被送回的胡地汉人,返回了西河郡,再之后加入曹昂的亲兵营。老苍头年纪大了,本来是很难进入军中的,可他是但老兵出身,战斗经验丰富,又擅长养马,属于特殊人才,便被允破格入营,做了一名马夫。这老头也是命大,三十多年流离失所,几经生离死别,竟然没有死掉。到了这个年纪,能在曹昂的亲兵营做个马夫,也算此生有个落脚处。不过他年纪确实大了,估计干不了多久便要被裁汰了。老苍头被岁月磋磨了一辈子,早就没了什么心气。他早就打算好了,等到被裁汰之后,就去将军的庄园上,继续做马夫。曹将军心善,每次被裁汰的人,都给他们找好了去处,不会让他们流落荒野。所以老苍头也不怕离了军队,哪怕他死了,将军也会让人给他收尸。他这辈子,只有在亲兵营的时候才算有了家,真若是这么走了,还有些舍不得啊。老苍头觉得自己一辈子也就这个样了,活一天算一天,直到死了。可是他怎么也想不到,临老临老,他竟然有了土地。老苍头努力地去看着兵田授予凭证,哪怕他实在认不得那是什么字,可是他仍是看得很努力,就是想多看看。这时与老苍头关系很好的二头眼看老苍头的模样,打趣道:“老苍头,你看的是啥啊,知道上面写了什么吗?”
众人听了,哄堂大笑。“去你妈的!”
老苍头两眼一瞪:“小兔崽子,滚一边去,就跟你认字一样。”
“哈哈哈哈!”
这时有人也哄堂道:“他可能识字,但字肯定不认识他。”
“哈哈哈哈!”
虽然大家都是亲兵营的人,但在内部也抱团。他们这群人都是曹昂解救的胡地汉人,一起在胡人手中受过苦,关系异常亲密。“听说曹将军要在军中扫盲!”
这时一个长得尖嘴猴腮的男人伸着脖子跟众人说道。“什么是扫盲啊?”
众人一听都围了上来。那尖嘴猴腮的男子一脸鄙夷地看着众人道:“什么叫盲,你们就叫盲,一群睁眼瞎,连字都不识一个,就是盲,扫得就是你们!”
“你吴老二扁担倒了不知道是个一,你装什么文化人!”
“去你娘的!”
众人又乱了起来,一个年轻人说道:“听说是要让咱们识字。”
“啥,识字?俺是个大老粗,怎么个识字?”
“我也不知道!不过曹将军说了,要让咱们识字,咱们的子女都要识字。”
“真的,假的?”
“曹将军说的,那还能有假!”
对于众人来说,他们识不识字不重要,可子女若是能识字,那是天大的造化。众人都是穷苦人家出身,在他们看来,能识字的都是贵人。“听说过完年就要实行新规,以后凡是担任队率以上职务,都要识字。曹将军新选了一群识字的,要来军中教咱们识字,所有人都得识。”
说这话是军中的采购,平日里消息最是灵通。他说得有鼻子有眼的,由不得大家不信。这时一个壮汉拉着这人问道:“那刚才说咱们孩子也识字是怎么回事?”
“听说司马署安排了,要给咱们娶妻。还要建什么,对,叫学堂,咱们的孩子都能去,有先生教识字。”
“娶妻?”
一个年轻人立刻好奇地说道:“咱们这么多人,真给咱们娶妻?”
“肯定不够分的,那就得根据战功排队呗!”
“怕什么,有第一批就有第二批!”
“这上学堂没什么要求吧?”
“那肯定得紧着有天赋的孩子来!”
“我家那两个臭小子,若是学不好,老子打死他们!”
······众人是议论纷纷,虽然说了很多不着边际的话,可他们的眼神中,却充满了对未来生活的向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