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烧得一塌糊涂，好在火势并没有蔓延出来，想来应该还是母亲发现及时的。她察觉到母亲愧疚的神色，面上尽量表现得淡然。人没事就好，东西弄坏了倒无所谓，就是花一点儿钱修整而已。章恒妈先替苏晓开口解释：“晓啊，你妈妈也不是故意的。她不想吃外卖就想着自己随便做点儿饭，没想到……”“没事没事！妈，您受伤没有？吓到了没？”
苏晓对章恒妈笑了笑，然后坐到母亲身边，握住了她冰凉的手。“我没受伤，也没吓到，只是……唉！”
苏晓妈瞄了一眼狼藉的厨房，红着眼眶轻叹了一口气：“我真是没用！怎么记性变得这么差了呢？明明以前不是这样的，真是老了，不中用了！”
“你可没老，你比我可年轻多了。不要这么想，谁都有疏忽的时候，这算什么？人没事就好了，是不是？”
章恒妈倒是很会安慰人，她扯住了苏晓妈的另外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两个人一左一右，暖声说了好久的话，苏晓妈才总算是露出了一丝笑容。苏晓正打算上网查查，找师傅过来重新收拾一下厨房，一阵有节奏的敲门声响起。“估计是章恒找的人到了！”
章恒妈主动起身去开门。果然眨眼就带了两个穿工作服的小伙子进来了。他们拿了工具径直去了厨房。苏晓妈转头看了章恒妈一眼：“你真是好福气，养了这么好个儿子，真是太懂事了，凡事都能想到前头去，对我这个前丈母娘都这么好。”
“哪里哪里！你过奖了！”
苏晓走去阳台给章恒打电话，得知他有一个饭局正在外面，便长话短说，问他请工人花了多少钱，他不肯说。挂断电话以后苏晓转了两万给他。等了他好一会儿他都没收。工人们开始忙碌着清理和量尺寸，章恒妈告辞离开。屋子里只剩下母女俩的时候，苏晓妈又开始瞪着某个地方发呆，苏晓叫了她好几次她才缓缓转过头来。“妈，想什么呢？”
“要是你和章恒没离婚，该多好啊！”
母亲的声音很柔软，就像轻风拂面。她的脾气突然出现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变，这让苏晓有点儿不太适应。“妈……”她只觉得喉咙有点儿堵，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和章恒离婚的事，仿佛已经是上个世纪的事了。母亲乍一提，她费了一些力气，才能回想起离婚前的一些事情。岁月真的能改变很多东西，记忆里大多都是好的了，她首先想到的也都是章恒的优点。她握了握母亲的手，轻轻把头倚在她的肩上，手上稍稍用了些力，低声说：“妈，明天我带你去医院检查一下好不好？”
想拐着弯说的，可想来想去，还是直接说算了。以前父母每年都会定期体检，算时间差不多也该到了。母亲皱了下眉：“我不想去！”
“越是上了年纪越是要注意身体，身体健康比什么都重要，咱们检查一下都放心，对不对？”
“不用检查，我也放心。我刚出院你就让我去做检查，哪有检查这么频繁的？你不会是怀疑我得了绝症吧？”
刚才还好好的，转眼母亲的口气就有了变化。她明显不高兴了：“不要再提了，我不去！”
说完，她撇撇嘴，摔门进了卧室。这是又生气了！母亲的脾气还真是像小孩子，说翻脸就翻脸。苏晓凝视着卧室的门，颓然靠到沙发靠背上，按了按太阳穴。因为太用力，她疼得缩紧了五官。这个检查是一定要做的。母亲的记性突然变得很差，这是一个很不好的兆头，得早点儿就医。想来想去，她还是给章恒发了一条微信，让他得空了和她母亲说说，说不定他的话母亲能听进去。章恒很快回复说好。两个师傅的动作倒是干脆麻利，他们从厨房出来以后和苏晓详细沟通了一下，然后收拾东西离开了。最多半个月以后厨房就可以弄好重新用了。可是修整好之前，母女俩，尤其是母亲的吃饭问题就成了大问题。苏晓在超市下单买了一些简单的厨房用具，还有电磁炉迷你小冰箱之类的小家电。一个多小时以后，同城快递就送了过来。她把东西摆到阳台角落的空地上，又搬了两张小桌子过来。一间临时的小厨房就算布置好了。母亲一直没有出来，苏晓到小区门口的小超市买了馄饨和手抓饼，简单的晚餐弄好之后才敲门喊母亲吃饭。门是虚掩的，她轻轻一推，门就开了。母亲抱着父亲的照片，靠在床头上睡着了。苏晓凝视着照片上的父亲，感觉他也在温和地凝视着自己。眼眶陡然一热，眼泪差一点儿落下来。父亲临终前的话，言犹在耳：“爸等不到你和章恒复婚了……”他和母亲都希望她和章恒复婚。母亲字里行间流露出的对章恒的喜爱，让她心里有着极微妙的不自在。不得不说，章恒这个人真的是很好，尤其是最近的相处，是她认为最舒服的状态。可是她和章恒都把彼此当成朋友，除了这一层关系，似是都没有别样的情愫。这样已经很好了，不是吗？母亲动了动身子，嘴唇动了动，突然嘟囔了一句话：“老苏啊，你得空了好好劝劝苏晓，章恒这么好的男人，错过了可就是一辈子的遗憾！”
她又梦到了老伴。苏晓握着门把的手紧了几分力道，怔了怔，退了出来。不知道是不是这句话太戳心了，她躺下没多久就梦到了父亲。父亲说希望她和章恒复婚，苏晓说现在和章恒做朋友挺好的。“谁说朋友不能在一起？反正爱情过了保质期也会转化成亲情，友情或许也一样，又有什么不同？”
苏晓爸笑眯眯地看着女儿，说话的语速很慢很慢，每个字都稳稳地落到苏晓的心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