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门被反锁了，苏晓拧了一下门把，不自觉地皱了下眉头。她轻拍着病房门，喊章恒给她开门。没有回应。打他的电话没人接。发微信，不回。苏晓不免焦躁起来，他应该不至于寻短见吧？这个念头一出，就像星火燎原，即使可能性不大，却填满了她的大脑。章恒从小到大，经历了很多的坎坷，可失去一条腿，却是他内心再强大都很难接受的。她无法揣度此刻的他有多么绝望。当然，也有愤怒！没有人告诉他真相，害他白白地期待到现在。以为很快就能出院，以为很快就能回归正常的生活和工作，可是以后恐怕很难了。苏晓给章恒发了很多微信，门的另外一侧“叮叮”的声音不时传来，可是里面安静得可怕，一点儿声响都没有。她的手开始抖，几乎握不住手机。在走廊的椅子上坐了很久，她才稍稍平静。给章恒发了一条微信，又悄悄跟护工交待了几句之后，她慢慢站起来。“苏小姐，你要干什么去？”
护工的声调不高不低，却足以惊动病房里面的人。刚才苏晓给章恒发的微信是这样的：【医生说你的左腿很可能保不住了，是很可能，不是百分之百。如果你一定要觉得它铁定废掉了，又不能接受这个事实。那好，我也让自己的一条腿废掉，我陪你！】她盯着病房的门，竖起耳朵听着里面的动静。有窸窣的声音传来时，她果断提步朝电梯走去。背后“咔哒”一声响，病房门开了。章恒拄着拐露出头来，对着护工喊了一句：“小周，快拦住她！”
他还是担心苏晓，担心她真的一时冲动做出傻事。一条一条地看完苏晓的微信，他终于勉强看开了一些。可是病房外的人并不知道他的情绪变化。人生这么长，什么罪都要受，既然已经成了事实，不接受又能怎么办呢？他还在犹豫，护工一声惊呼让他心里一震。护工把苏晓拉进病房，护士站的护士还没来得及过来劝他们保持安静，他们就已经恢复了安静。“苏晓，你是不是傻？”
苏晓斜了章恒一眼，愤愤地说：“我不傻，我就是试探你一下，看你对我在乎不在乎我！”
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章恒被她气笑了。“你不是傻，你是有病！都什么年纪了，还这么幼稚！我不在乎你在乎谁啊？”
“谁知道你心里最在乎的是不是赵伊娜！”
听到这个名字，章恒抚额轻叹。女人吃起醋来，还真是莫名其妙！“我知道你有可能只是吓吓我，可我承认，我被你吓到了。你放心，我只是生生闷气，三十多岁的人，没资格没完没了的耍脾气！”
虽然心里很难受，可在苏晓面前，他还是不想过多地表现出来。看着她天天顶着黑眼圈，皮肤暗黄，眼神里满是疲惫，他只有心疼。“以后，我带你去别的医院看一看，大不了把全国的医院都跑遍，只要医生没说一定治不好，咱们就坚持下去。”
她是下定决心这么做的。章恒当然看得出来，他长叹一声说：“治不好也没关系，又不是绝症，有什么大不了的？废了一条腿又能怎么样？又不是不能活了！”
他反倒反过来劝苏晓了。眼看着苏晓的眼睛里有了光，他才稍稍踏实下来。苏晓拉住他的手，认真地说：“对啊，废了一条腿又能怎么样呢？未来的路，我做你的腿，我保证不嫌弃你。你不信，明天我们就去领证！”
章恒没有抬头，小声说：“我信！”
他不愿意和苏晓复婚了。以后自己的腿不方便，可能需要苏晓照顾的地方会很多。他的脑子有点儿乱，想缓缓，理出个头绪来再说。恐怕没有一个男人结婚的目的是为了给女人添麻烦的。他刚刚才勉强接受自己废了一条腿的事实，不想急于复婚。苏晓还年轻，她这么好，明明可能得到更完好的婚姻。而他，已经不是一个完好的男人。苏晓静静地盯着章恒，柔声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觉得你残疾了，配不上我了，对不对？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我带着三个孩子，再好的男人都不会因为爱我，毫不犹豫地接受孩子们，对不对？”
“再说了，我不再年轻了，除了你，也没有想过再嫁给别的男人！如果我们俩都能活到七十岁，那现在也过了一半了。剩下的三十几年，我们就凑合着过吧，谁也不要嫌弃谁，好不好？”
她歪着头，脸上蒙了一层淡淡的笑意。章恒现在的情绪很低落，这个时候提复婚的事，并不是一个好的时机。可是一想到他的病情还有一个更致命的那部分，那现在提，总比以后提要好。他不答应，她还有软磨硬泡的时间。到时候复了婚，他就算知道，她坚持不离婚，他又能怎么办？豁出脸皮去，就算拉锯战也没关系。人心都是肉长的，她相信，他最终能接受。就当自己主动追他一次好了。章恒仰起头望着天花板，沉默了好久才缓缓吐出一句话：“苏晓，你有没有认真想过，你对我的感情，也许只有同情？”
他本不想说。这很伤人。“不是，我还没有糊涂到连爱情和同情都分不清！”
章恒直直地望进她的眼睛里，缓缓地说：“有可能你以为分清了，其实并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