拗不过镇南王、容氏,再加上裴临寂也用一双沉静的眸子直勾勾盯着他,姜姒实在抵挡不住,便留在皇山别院休养了两日才准备打道回府。一月初十这日,暖日冒了头,和煦的阳光自树隙间落下,姜姒一行人的马车行驶在官道上别有一番意趣。马车内铺着厚厚的软垫,车内的火炉上的水沸腾起来,兰枝提了热水淋茶,一边同姜姒说这两日京都发生的大事。“苗疆的二殿下请求皇上将怜雪公主接入宫内调养,也不知为何皇上会答应了此事。”
兰枝将刚沏好的热茶递给主子,“皇上命许贵妃安排此事,许贵妃依着澧朝公主的份例将怜雪公主安置在长宁宫,令太医院的太医轮番值守,且拨了二十几个宫人伺候她。”
想起自家主子胳膊上的伤是被纳兰怜雪所伤,兰枝提起她便觉得心口憋闷。“京中的人都在议论,道纳兰怜雪受了此伤反而得了不少好处。”
姜姒未置一词,抿了口冒着热气的茶水,淡淡一笑道:“这般看来苗疆与澧朝和亲一事怕是已经私下定了,皇上自然不会落人口实。”
兰枝疑惑道:“可皇上并未言明让哪位皇子娶怜雪公主。”
“嗒”的一声,姜姒将茶盖轻轻盖在茶盏上,随手放在马车内的小桌上,拂开车窗帘望着远处的雪融后冒出的绿意,声音似散在寒风中,“皇上年迈,可却越发的贪恋权势,他还舍不得立下储君,不愿意将龙椅让给他人。”
若是仍旧和上一世一样,那么过了这一年,老皇帝的身体状况会急转直下,每月上朝次数也越来越少……姜姒秀气的眉头轻蹙,心中有些沉重。那时候才是会掀起真正的腥风血雨。上辈子虽是沈昭夺得了皇位,可这辈子有不少事情出现了偏差,姜姒并不能肯定这次最后的赢家依旧会是沈昭。她心中总有一只直觉,二皇子沈澜似乎没有什么存在感,实则当是皇帝三子中藏的最深的一位。姜姒闭了闭眼,忍不住扶额。上辈子她完全没有关心过朝堂之事,对大部分的事情都不知晓,这辈子有心查了,才发现这里头的水深不可测。朝廷上自有父亲应对,她只需盯紧了徐家人。徐琮、徐容婉如今都隐而不发,也不知是在酝酿着什么阴谋诡计。想到此,姜姒掀开眼帘看向兰枝,问道:“徐容婉现在如何了?”
“就在咱们前头不久离开的别院,想来应该没有什么大碍。”
兰枝说道。姜姒淡淡的应了一声,缓缓眯了下眼。那日苏护来见她,将他看见的事情一一说了。徐容婉动了胎气好似就是个意外,皇山别院周围景色宜人,长公主特许她四处走走,徐容婉便是在回别院的路上动了胎气。据苏护所说,徐容婉曾在皇山别院西侧的八角亭中坐了片刻,便急着说要如厕。那处八角亭离别院有些远,便带着婢女往密林处去了片刻。苏护当时犹豫着并未暗中跟去,没想到不到半柱香的功夫便听到了徐容婉的尖叫声,余下的婢女赶到时,便见徐容婉跌坐在地上,陪同她的侍女一脸苍白,惊慌失措的重复“不关她的事”。“徐容婉先前被蛇咬过,若是被密林中突然窜出的蛇吓的跌倒倒也合情合理。”
姜姒低喃一句,将心中的怀疑打消了。巳时三刻,一辆马车停在长公主府的侧门。驸马本就算是入赘之人,徐容婉是他的妾室,是没有资格从长公主府的大门出入的。长公主便是因着她腹中的孩子在抬举她,也不会让她堂堂正正的走正门。马车方才停稳,侧门内便涌出来几个模样严肃的婆子,其中一人对着马车内扬声道:“请徐夫人下马车。”
马车内,徐容婉抚了抚腹部,眼中闪过一抹异色。她扶着侍婢的手走下马车,对着最前头的嬷嬷屈了屈膝,“阮嬷嬷。”
阮嬷嬷是长公主的奶娘,在公主府的地位比她高一大截,徐容婉平日里自然只能伏低做小。阮嬷嬷昂着头,看向徐容婉的目光中流露出一丝不屑,扯着嘴角一笑,道:“徐夫人的胎可稳下来了?”
徐容婉的双手搭在小腹处,闻言微微动了一下,垂眸道:“太医说没有大碍了。”
“徐夫人,不是老奴说您,您可就凭着肚子里这块肉在府上过活,要是你连肚子里的都照顾不好,这府内恐怕就没有您的立足之地了……”阮嬷嬷话中带着嘲讽,丝毫没有给徐容婉留面子。其他的婢女脸上神色没有丝毫变化,早已司空见惯。徐容婉身子一僵,掩在袖中的手心险些被指甲抠破,她勉强撑着笑意,语气惶恐:“多谢阮嬷嬷教导,我记住了,日后一定不会再发生此事。”
阮嬷嬷冷哼了一声,瞥着她,“跟老奴进府吧,长公主要见你。”
徐容婉笑容又是一僵,迟疑道:“阮嬷嬷,我方才从别院回来,马车颠簸了一路实在有些劳累……”她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阮嬷嬷出声打断,“徐夫人,您真当自个是多金贵的主吗?”
在这长公主府,您还比不上我们这些奴婢呢!这后半句话阮嬷嬷未曾说出口,可她脸上露出的不屑和轻蔑已经令徐容婉如鲠在喉。指甲陷进肉里一阵刺痛,徐容婉后槽牙险些咬断,她用力笑了起来,姿态放的极低,“嬷嬷教训的是,容婉知道错了。”
阮嬷嬷走在前,徐容婉在她身后跟着,两人远远看去,反倒阮嬷嬷才像主子。徐容婉望着走在前面的阮嬷嬷,神情突然有些许恍惚。昔日在镇南王府,她与母亲小容氏过的极好,一应用度无不是最好的,母女俩心中早就将自个当成了镇南王府的正经主子,比一脸病容的容氏更像正经主子。鸠占鹊巢,总有一日会被扫地出门的啊……徐容婉嘴角微勾,露出一抹嘲意,很快又消失不见。她盯着阮嬷嬷的背影,垂下眼眸,眼底掠过一丝令人胆颤心惊的狠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