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放亮了,黎兆海和徐曼筠两人单独待在一间屋子里,这里是南沙警备司令部的内室。这个地方已经一波一波换了好几波主人了,兆海对这里也不陌生,想不到还会再次来到这里,更想不到的是徐曼筠竟然是广州中外联合会的副会长,还担任着驻沙面军事指挥部的参谋长。这次来到南沙也是有公务在身,而这个公务就是利用兆深,将他的同党一网打尽。黎兆海不敢置信地看着她,竟然是那么地陌生,这还是那个热情开朗,有情有义的徐曼筠吗?“你把兆深怎么了?他现在到底在哪里?”
黎兆海双眸燃起愤怒的火苗,他痛苦地问道。这个问题是何其残忍,兆深最爱慕的姑娘竟要置他于死地!“他很好,你放心。”
“我放心?我还怎么相信你,你倒是开诚布公,将一切真相和目的摆在我面前,你要我怎样才肯放过兆深?”
徐曼筠的眼前现出一张丰满的面庞,接着又现出一副棺材,渐渐地棺材缩小了,变成了两副,三副。于是又换了三张女人的脸:一张丰满的,一张凄哀的,一张天真活泼的。脸的数目突然又增加了,四张,五张,都是她认识的,后来又增加到许多张脸,但是又突然完全消灭了。她抬起眼竭力使眼中的泪水倒流回眼眶里面,这时候和以后的任何时间里她都不能再流下这泪水,因为它代表着悔恨和脆弱。她的声音仿佛来自遥远空谷,冰冷的不带任何感情:“现在我代表中外联合会副会长的身份,征用你们船行的货轮,你不会不答应吧?”
一双寒若星辰的眼眸掠过兆海的脸颊,又看向别处。“运什么?”
兆海目光虚空地盯着桌面继续问道。“犯人!一群谋反祸国的罪犯!”
徐曼筠道。“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帮你?如果是以前我定会义无反顾地全力帮你,但是现在……你变了,变得太可怕!为了自己的利益,竟然把别人的生命视为草芥,还竟然出卖那么信任你的人!你觉得你还是人吗?”
“这都是被你逼的!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为什么会出卖信仰,变节改志?都是因为你!”
徐曼筠两眼充满凶恶的光芒,她步步紧逼向黎兆海。“我当初是那么天真,一心等着你来娶我,就算你告诉我你家里早已为你定下了亲事,我也不害怕,不担心。因为我相信只要那个男人、陪我一生一世的男人是你,我不会去计较任何事。我加入铁血除奸团,深入虎穴,除了自己心中没有泯灭的那份民族良知外,更多的是为了今后能顺利地加入你的家庭,我天真地认为只要能干出一番成就,你的家人就会接受我,你的妻子也不会看不起我。我就在广州枪林弹雨中艰难搏命时,你却早已经将我抛到了九霄云外,沦陷在你妻子的温柔乡里面!我恨!我恨!”
兆海不可思议地盯着她疯狂的咆哮,摇着头不可置信,道:“你和我之间不会有以后,我当初得知你的心意时,就已经对你说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你把我灌醉,经过那一夜的颠鸾倒凤,我很后悔,心里很痛苦觉得对不起你,也对不起云庭。我心中暗暗发誓一定尽力补偿你,可是这是我的错吗?你是我的师姐啊!我一直都是把你当作师姐般敬重,你为什么总是一厢情愿地逼我,你太自私了!”
“哈哈哈——”徐曼筠忽然仰天大笑起来,她越笑越不可自抑,一直把眼泪都笑了出来。她拿手指着他道:“黎兆海呀黎兆海,你至今还是那么幼稚可笑,我徐曼筠想要得到的东西,从来没有失手过,必须包括你。我从十八岁生日那天开始,就已经在心内发誓,你从此后永远都是我的男人,没有改变,你认命吧!……从小我就是一个孤儿,在戏班那种环境里长大,早已经见惯了世态炎凉,那一次同学们在野外郊游,我的腿不小心被蛇咬伤,其他的同学都很害怕不敢靠近我,只有你不顾危险把蛇毒吸出,还抱着我去找大夫。我得救了,你却因为蛇毒进入体内昏迷不醒,从那时开始,我就已经把你当作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比我自己都重要!”
兆海半晌不作声,只感到头晕目眩,冷汗涔涔濡湿了他后背的衣衫。他把拳头紧紧地压在桌面上,屋里静得使人难受。过了一会儿,兆海长叹了一口气,像是了解了这一切的前因后果,原来这一切都是因为这段不可得的孽情。他忽然感觉想笑,但最终却憋出了一句悲声道:“那你就这样对待我?伤害我的亲人?把我也变成和你一样一无所有、无家可归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