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后院尚未打扫干净，您来此处作何？”
墨飞将伞撑在身旁人头顶，幕天里夜雨打在青花伞面上，在静夜里发出滴答之声。柒将头探出，雨幕里有两人走来，身形高大，前面的人脸隐在伞下看不清楚，却着了上好的锦袍，一双鹿皮锦靴踩在青石小道的积水里，溅起漂亮的水花。“无事，索性入睡尚早，就过来瞧瞧你说的那两颗杏树”低沉的声线在暗夜里如夜昙绽放。北宫岁朝杏树走去，柒闻声一愣，却心底发苦，心头将四皇子暗自骂了一遍，古人就是闲，大晚上看什么杏树。柒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全身已湿透，脚踝却越来越疼，而墨飞与北宫岁似乎已行至跟前。“这两颗杏树确实长得怪异”北宫岁细细端详着雨幕里的两颗杏树。“已找了花匠，看能否救活”墨飞开口。“何必救活，不若砍了去”北宫岁开口，声音淡淡。“若砍了一颗，那另一颗也要砍去”墨飞把伞又往前推了推，遮住了北宫岁被雨淋湿的右边衣袖。“算了，且随它去吧，待来年花开，一半繁花，一半枯木，倒也是个奇景”。北宫岁看了眼杏树，又看了眼漆黑的天幕，刚想离去，却忽然顿住了脚，眼眼底划过一抹讶异。墨飞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便看见瓦翁后的一抹鹅黄衣裙，他立马警惕起来，将剑紧紧握住，刚想上前却被北宫岁眼神制止。柒在缸后等的焦急，却迟迟不见二离开，脸色更加苍白。她觉得自己被发现了，可等了一会儿，却不见二人动静，她又疑惑起来，依旧不敢动。雨越下越大，莲香在四方斋的院里急红了眼，忽然想起了李三，匆匆跑出了院子。北宫岁也不走，只在雨中悠闲的站着，站了一会儿，待柒在瓦翁后动了动，他才缓缓开口：“墨飞，你说这大雨夜，会不会有小贼趁机行窃”柒一愣，心底呸了一声，暗道自己应该是被发现了，而且早都被发现了，那人却悠闲的看着自己狼狈的淋雨。恰好怀中的猫被闷的难受，叫了一声，柒欲哭无泪，在瓦翁背后站了起来。待她刚起身，一把利剑便架在了脖上。她并不抬头，整了整被雨打湿的衣衫，换了个姿势将毛抱在怀里才抬起了头看了一眼墨飞，神色平静。她从脖颈边锋利的剑上看到了自己的倒影，脸色发白，发髻被雨水打湿，凌乱不堪的贴在耳边，衣物也已湿透，好不狼狈。若不是一张唇上有殷红之色，倒真如鬼魅一般。“是你”。雨夜色暗，墨飞却认出了那双眼，他收剑入鞘，看了一眼身边人，却发现北宫岁眼里含了丝兴味，正打量着眼前人。柒将猫抱在怀里，立在雨中，身子虽忍不住发抖，抬眼，待瞧见北宫岁的脸时眼里闪过一丝她自己也不曾察觉的惊艳。无端，脑中竟冒出一句，“有匪君子，如琢如磨”，却又觉得不妥，君子如寒潭净水，而这人明显带着些贵傲的侵略气息。他立在雨中，华裳锦衣，伞下一张脸雌雄难辨，唯有那凝视她的眼睛如陈潭古井，可分阴阳，叫她想到了“美人如玉，举世无双”。北宫岁立在雨中也不言语，任柒打量。“你是何人”半晌，他才轻笑一声。雨幕里的人，面颊精致、白皙素净，秀眉微皱，鹅黄的衣服贴在身上隐隐勾勒出几分玲珑，虽周身狼狈，却坦荡磊落，不见羞愧之色。唯有那一双眼睛冷冽清透，倒不像是个小丫头该有的样子。“尚书府四小姐，李离歌”“哦，那个要加高院墙的四小姐”他尾音上扬，似有戏谑之意。柒瞪了一眼旁边的墨飞。墨飞将脸转向一边，耳朵微红。心底却在想北宫岁为何要将他告诉他的话讲出来，现在到显得他与那长舌妇女一般。“离歌自然是怕院中粗鄙之人或粗鄙之物冲撞了殿下”她低下头，后退了一步。“你又是如何得知本殿的”他口中问话，却将伞从墨飞手中接过，往前递了些，勉强将她遮住。这动作做的自然又不带任何目的，柒一愣，想退开，看了眼怀中的猫儿又作罢。“殿下风姿过人”勉强抬头瞧了瞧头顶的竹伞，又瞧了瞧伞下那张正对着她的脸。北宫岁看向柒，带着一丝不信与调笑，她倒是坦诚，恭维的话说的这般不情不愿，勉勉强强。“不知四小姐为何会深夜出现在本宫后院之中”“来捉它回去”柒将怀中的猫一指。“哦，她就是你口中的粗鄙之物”那猫儿似是听懂了一般，抬起脑袋朝北宫岁叫了一声。北宫岁一愣，忽然朝猫儿伸出了手。“殿下想必不会与猫儿计较吧”柒见他向怀中的小猫伸手，心中警惕，本欲后退，却见眼前人触上它黏腻的皮毛时却迅速收回手，脸上有了些嫌弃神色。“哼”北宫岁见他曲解了他的动作，一时有些生气，他只是觉得它可爱，想摸摸而已。“是离歌唐突冒犯了，若四皇子不怪罪，离歌这就离开”柒等了半天，见他并不说话，只将她盯着。她浑身发冷，实在难受，不想再与他僵持，不等他答，便径自朝围墙走去。“你倒是个聪明的”北宫岁盯着柒一瘸一拐离开的背影忽然开口，小小年纪，却透着一股冷静倔强，不过，倒是自大了些。不是骄纵，是自大，明明知道他的身份，却依旧能面色平静，甚至不卑不亢，从眼神到周身透出一种自信与疏离，可放在一个未及笄的丫头身上却不会让人感觉怪异。可越是如此却更让人讶异，他倒没料到，十二年，京中的小姐竟都变得如此有趣了。“四小姐可走大门”墨飞见柒向院墙走去，在后面开口提醒。“这里比较近”柒开口，在雨幕里清冽高扬。墨飞一愣，北宫岁望向柒的眼底兴味更浓。柒一瘸一拐的走到墙下，才发现没有可攀附的东西，过不去。她感受到背后两束目光，并不在意，瞥了周围一眼，也并未发现有梯子，她喊了几声莲香，不见有人作答。她转身见二人还立在雨中，随即又走回二人身边。“劳烦你帮我过墙”话是朝着墨飞说的，墨飞一时间不能反应便瞧了眼旁边的北宫岁。北宫岁还是不说话。“劳烦殿下帮离歌过墙”柒又转向了北宫岁，心里不甘，面上却摆出了求人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