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喊声是从隔壁黄雪梅的院子里传出来的,听起来凄厉又恐怖,我猜到了一些,走过去一看,只见黄雪梅双手摁住自己的脖子,披头散发地在地上打着滚,旁边站着白玉轩和几个人。
赵东来看了白玉轩一眼,似乎是朝白玉轩使了个眼色,然后赵东来又朝着其中一个人点头哈腰笑了笑,叫了声“文才叔”。 看来这个人就是笔记中所记载的里正何文才,此时他还没有死,但是看他眉心之处,似乎又一点黑色的东西在晃动着,仔细一看竟然是一小簇黑色的火焰。 这一小簇火焰是附在灵魂之上的,普通人并看不到,黑色的火焰没有温度,所以被附着的本人也没什么感觉,但是只要有需要,施下这火焰的人很可能通过其来控制被附着者的行动。 我首先想到的是那花衣服犬养成,干这事的没有别人了。 只是这个何文才看着满地打滚嚎叫的黄雪梅一脸无措,但是看到赵东来后眼中又现出一丝狡黠。 黄雪梅躺在地上,双手按着脖子,表情扭曲狰狞,看起来痛苦不堪。她越叫越大声,那声音嚎叫嘶吼,听着已经不像是从人的身体里发出来的了,就像是受伤的野兽一般。 我见她头部已经与身体不能协调,在灵魂层面上,头部已经开始与身体分离了,黄雪梅活不过今晚了。 “黄雪梅,你用白玉轩的生辰八字做邪法,还给他建了个生坟,目的为了咒他疯,好抢他家产,生坟都被我挖开了,你认不认?”“啊——” “你要是认,把房契地契还给白玉轩,当着里正哥的面,大家做个见证,我还有办法救你。”
赵东来蹲在翻滚的韩雪梅面前道。
嗯?这个家伙敢夸这种海口?灵魂身首分离,我都救不了了,他能? “啊——嗯,救我,救我——” 黄雪梅一边痛苦地翻滚一边艰难地点了点头。 “那你说房契地契都放哪了,白玉轩的家产银钱你都放哪了?”赵东来继续问。
黄雪梅颤抖着将一只手从脖子上拿开,伸到腰间,从裤带上拽下了一把钥匙,然后手指了指后院的方向。 赵东来一把夺过钥匙,飞奔到后院,不一会抱着个盒子出来了。他并没有将盒子打开,只是递给白玉轩,说了句“没错,我看过了”。 白玉轩将盒子紧紧抱在怀里,身上发着抖。 此时黄雪梅死死拉住赵东来的裤脚不放,赵东来也没有管她,只是在身上掏了掏,掏出了个什么东西,但是看样子不大,鬼鬼祟祟地塞在里正手里,嬉笑着说: “叔,您都看见了,您给做个见证,黄雪梅用邪术害白玉轩,现在知道错了把家产还他,现在这家产还应该是白玉轩的。”何文才紧紧攥着赵东来塞在他手里的东西,低着头不知在想着什么。 “叔,我们店里新到了一批白米,一会给您送两斤过去尝尝。”
赵东来不好意思地看了我一眼,开始加价,我在一旁看得直抠脚趾头,尴尬症属实是犯了——行贿就送两斤米? “好,我给你们做这个见证人,赵东来,你不是说你能救黄雪梅吗?怎么救?”
何文才问。
“好说,好说,我雇车,我出钱,送她去乡上大医馆治病去。”扯淡!原来赵东来说的能救黄雪梅是这么救,他可真能忽悠鬼。 赵东来说着就跟旁边的一个人说了几句,那人连忙跑出去,过了一会儿,之前跑出去的那个人又回来了: “哥,车到了。”
“来,搭把手,把黄雪梅抬车上去……媳妇,去拿床被子来垫上……轻点轻点,别磕着……快送到乡上最大的医馆去。”
赵东来开始咋咋呼呼地张罗着,但是在我看来……一眼假! 这个家伙,我昨天已经跟他说黄雪梅没救了,他还是做这个样子,就是为了不落话柄是吧,想来这人也是够聪明够狡猾的了,但是他对那白玉轩是真好啊。 而此时白玉轩还紧紧抱着箱子,目光有点呆滞,只要有人从他身边经过碰到他,他就吓得一哆嗦,下意识地将怀里的盒子抱得更紧,像是没有完全从这一切中清醒过来,只是呆呆看着赵东来忙碌。 赵东来又向他媳妇交代了几句照顾店铺,他媳妇立即点了点头。 门外,停着一辆两匹马拉的大车,黄雪梅已经被放在车上了,赵东来也跳了上去,我正在想着要不要跟着去看看时,就见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太太一路小跑过来,然后也坐上了马车。 “三婶,你又要跟着去啊?”
赵东来问。
“去去去,谁去大乡医馆我都得跟着去。”那老太太坚定地说。
“您那姐妹都没了这么多年了,您都闻不到臭味了,可能是她已经投胎转世了。”赵东来道。
“我再去这最后一次,万一她前几次有事耽误了呢?”这两个人的对话我是听得云里雾里的,看着他们的马车走远,我还站在原地纳闷了半天,什么姐妹没了多少年,还要再去见一次,什么……臭味? 说到这臭味,我好像想起了点什么,因为在《山河诡事》中,就有关于这臭味的记载,但是只有两句话: 1905年到1930年间,山河村张彩衣病死,死前身体散发恶臭,二十五年间,每在陈九妮到张彩衣死前所在之处,即臭不可闻,众人相戏是张彩衣来见她。张彩衣生前,二人亲如姐妹。 难道刚刚跳上马车那老太太就是陈九妮? 得找个人问问才好,我四处看了看,赵东来的老婆正在粮铺里忙着,见我望向她,忙慌乱地低下头向墙边靠了靠。 嗯,这个时代的女子似乎还都挺害羞,我还是不问她了。 再看向隔壁的杂货铺子,白玉轩正紧抱着他的盒子,看着赵东来找的人将那写着“雪梅商行”的牌子拆下来,将原本的“白家百货商行”的牌子挂上去。 我走进白家百货商行,在三排货架间绕了两圈,见这白玉轩始终都紧张地盯着我,像是我会吃人一样。 “白玉轩,我想买几件瓷器,你有什么好东西吗?”
我听赵东来提起过这白玉轩爱好摆弄瓷器,这店铺中也多以售卖瓷器为主,所以想投其所好套个近乎,没想到这白玉轩听我一说,连忙用力点头,张了半天嘴,才说出一句: “有,神仙老爷,您跟我来!”
“……” 这个赵东来,神仙老爷这称呼都传授给他了? 我跟着赵东来来到后院,后院一共十来间房子,他带着我进了不起眼的一间侧屋,打开门。 这房间没有窗户,靠着三面墙分别立着三个大木架,每个上面都摆满了瓷器,只是都蒙上了厚厚的灰尘。 “神仙老爷,这些都是最贵的,您拿吧……” 白玉轩低着头道。 额,这人倒是实在,我在三个木架间走了一遍,本来也不是来揩他油水的,也不好真的拿让他心痛,想了想道: “白玉轩,我也不是很懂瓷器,你有不稀罕的随便卖几件给我就行,我拿回去送人,至于你收藏的这些,如果过于珍贵,我就不要了。”
“不贵不贵,这些都是要拿到店里卖的,只是黄雪梅不懂,也就没往前面摆。”
“哦,那瓷器的事一会再说,我想先问你一件事。”
“您说!”
“刚才跟着马车一起走的那个老人,叫什么名字?”
“陈九妮,她嫁给了林木匠,林木匠排行老三,我们都叫她三婶。”
“哦,那刚才陈九妮说要见谁,还说有臭味,这是怎么回事,你给我详细说说。”
于是,这白玉轩就给我说起了陈九妮和张彩衣之间的事。 那时还是大清的时候,山河村的各家各户生活都比较艰难,但是村里人心齐,于是全村一商议,就建了座砖窑,烧出的青砖卖给附近的几个村子,收入各家一分,倒也不少。 于是白天,村里的男人就都去砖窑干活,家里就只剩下女人了。 这陈九妮和张彩衣住隔壁,每天两家的男人去砖窑干活后,她们两个就会凑在一起聊天,做针线活,打发着漫长的时光。 后来这张彩衣突然就生病了,也不知道什么病,经常身上无力,没事就躺着,于是陈九妮就经常过来照顾她。但是张彩衣的病越来越重,后来坐起来都难了,身上还总发出一阵阵臭味。 陈九妮几次问张彩衣得的什么病,张彩衣都只含糊地说是肠胃病。 一天,陈九妮忙完家务后,又来看张彩衣,发现张彩衣晕倒在了地上,怎么都叫不醒。 陈九妮托人去村外的砖窑叫张彩衣的男人,去的人回来说,张彩衣的男人跟着牛车去外村送砖去了。 陈九妮心里着急,最后下定决心,回家拿了自己攒的一块钱私房钱,又花几文钱雇了一辆马车,拉上张彩衣就去了二十里外乡上最大的医馆。 到了医馆之后,经过一番诊断,陈九妮才知道这张彩衣得的是症瘕之疾,下体已经开始腐烂,所以才会时时散发出恶臭。 应该就是现在的宫颈癌之类的病症。 当日晚上,张彩衣就死在了医馆里,陈九妮眼看着张彩衣的男人来了后,将她的尸体抬到了外面,抬上了车,准备拉回去。 陈九妮坐在医馆门口,不能相信自己的好姐妹已经死了,双手掩面痛哭不止。 就在这时,一股恶臭突然出现,陈九妮心里一惊,这股臭味她太熟悉了,张彩衣活着时,身上时时都散发着这种味道。 她连忙抬头,看到的却是张彩衣的丈夫已经将她抬上了马车,正等着自己上车一起回去呢。 后来,自那以后到现在,这二十五年间,陈九妮又去了那医馆很多次,每次刚走到门口,就会闻到那股臭味。就连医馆的老大夫都发现了这件事,每当陈九妮去,那臭味出现时,老大夫就会说,你那好姐妹见你来了,她也来了。 可是自从今年二月份的时候,当陈九妮又去那医馆陪自己的小孙女看病的时候,却发现那臭味没有了,她故意在那医馆里逗留了很久,臭味都没出现。 此后每个月,陈九妮都找机会去那医馆一次,可是都再没闻到那臭味。 陈九妮还找杨成林问过,杨成林说臭味消失了,可能是张彩衣已经投胎转世去啦。 这一次,陈九妮说再去一次,如果再闻不到那股臭味了,以后就再也不去了。 大概傍晚时,赵东来回来了,马车上拉着黄雪梅的尸体,说刚到医馆人就没气了。 陈九妮也没闻到那臭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