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兽囊的阵法实在复杂,而且为了保证一定能困住流云鲸,还要尽量将阵画得大些。风然然一个人,这里画一笔,那里填一道,走来走去地画一个比她人还大数倍的阵,还没画好一半,便累得满头大汗。每每低下头去画阵时,汗珠便顺着面颊滑落至下巴,又滴落到地面。她顾不得擦汗,一心想着快些画完,让高清霁将流云鲸引过来,好结束这一切。画好脚边的一笔,她抬步走向一旁,打算换个地方继续画。刚刚站定在一旁,还没落下一笔,浓雾中便传来流云鲸的嘶鸣声。这声嘶鸣与先前的不大一样,先前的吼叫声只是声音很大,刺得耳膜痛,但还没到不可忍受的程度。可这声嘶鸣,仿佛穿透了耳膜,直接激荡在神识之中,额心登时传来一阵剧痛。风然然踉跄着后退几步,靠在了巨石上,才勉强站稳,没有一屁股坐倒在地。流云鲸仍在嘶鸣,神识激荡不休,额心疼痛也愈发剧烈,风然然浑身控制不住地颤抖,连手里握着的枯枝都捏不住了。她离流云鲸还算有些距离,都被震成这副惨样,不知高清霁此时如何了。风然然有些担心,想要探出身去看上一眼,可刚挪动一步,喉间便是一热,一口鲜血抑制不住地喷出。看来是被流云鲸发出的嘶鸣声伤到了心脉。她双指并拢抬起,想要点住自己的穴道,封闭神识,可颤抖的手根本没有一丝力气。就在她以为自己要被流云鲸的嘶鸣声震得神识碎裂而亡时,嘶鸣声突然停了下来。想来要发出这嘶鸣声,需要耗费不少灵力,流云鲸的灵力已经不足以支撑它继续嘶鸣下去了。风然然满头冷汗地靠在巨石上喘了几口粗气,心中竟有几分劫后余生的庆幸。额心剧痛稍减,她勉强提起几分力气,抬指点住自己的穴位,暂时保住受损的神识。她不敢耽搁太久,喘过一口气来,便强撑着走了出去。方才高清霁近距离听着那能够刺伤神识的嘶鸣声,伤只会比她更为严重。她尝试通过心有灵犀线叫了高清霁几声,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心中愈发忐忑起来。已经许久未听见流云鲸巨大躯体拍击水面时发出的声音,它定是已经被高清霁引上了岸。风然然一边摸索着找寻高清霁的位置,一边小心地注意着四周的动静,生怕流云鲸突然从某处窜出来。她方才画阵时,仍忍不住挂念着高清霁这头的情形,虽不能看,但她还是竖着耳朵听着声音,此时这份“不专心”也算是帮上了忙。顺着方才听到长剑破空之声的方向寻了约摸半柱香时间,她在前方不远处隐约瞧见一个人影。人影躺在地上一动不动,风然然连忙朝人影奔过去,待跑到近前,才终于看清情形。这人影果然是高清霁,他躺在地上,已经晕了过去,额头满是细密的冷汗,面色惨白如纸,只有唇边殷红一片。他月白色的衣襟上有一大片血迹,将衣领处绣着的云纹都染成了红色。看这模样,也是吐过血的。风然然蹲在他跟前想了想,抬手试探性地拍了拍他的脸,试图将他拍醒。如今这种情形,想要用困兽囊捉住流云鲸是不可能了,她只能想想如何逃命。毕竟她此时也是有伤在身,要她背着晕倒的高清霁从流云鲸手下逃走,无异于天方夜谭。若能把他叫醒,两人顺利逃脱的可能性,还要大些。拍了十几下后,高清霁一侧脸颊已经泛红,微微肿了起来,可尽管如此,他还是没有任何醒转的迹象。稍远处有粗粝的摩擦声传来,大概是那头流云鲸正在岸边爬动,寻找两人踪迹。风然然不敢再耽误下去,只好费力把高清霁拖起来,咬牙将他背了起来。高清霁比她高上不少,平日里身高上的差距倒没什么所谓,但此时她高清霁背在背上,便觉得那两条拖到地上的腿实在长得过分。海岸边的地面是沙地,他两脚拖在沙地上,留下两道长长的痕迹。虽然这里被浓雾遮掩,但若是流云鲸恰好找到这里,看见了这两道痕迹,定然也会发现一些端倪。没有办法,她只好一边背着高清霁,一边用脚扫去痕迹,这样一来二去,又耽误了不少时间。那头流云鲸爬行时发出的粗粝之声始终没有停止,它也算是十分有毅力,追着两人跑了这么远仍没有放弃。不过这样也好,它只要一动,便会发出声音,倒是很方便提醒风然然它的大概位置。一路躲避着流云鲸移动的方向,绕来绕去走了好久,终于又找到了一块巨石。虽然不是她先前画了一半阵法的那处,但好歹算是有个地方暂时躲藏。风然然将高清霁放下,腾出手来擦了擦脸上的汗珠。越看他那两条长腿越气,她没忍住,踢了他小腿一脚。那厮晕得十分彻底,还是没有半点反应。风然然叹了口气,甩了甩酸痛的胳膊,背靠着巨石坐了下来,想着稍微休息片刻,再继续寻找出路。从尹一处买的引路玉石其实有两个,一个是引到阳芝草处的路,另一个则是引回凤岗城的路。但风然然不敢用,因为她不确定,流云鲸会不会一直跟着她走到这片浓雾之外,若真是那样便遭了。这头流云鲸如此执着,万一真的追着她,跑到凤岗城附近,必定惹出大祸。风然然有些犹豫地掏出先前收起来的传讯玉牌,指尖摩挲了几下玉牌,又摇摇头,将玉牌收了起来。扶摇派已经算是帮了她很多,此番景华真人本不准她来摘阳芝草,是她不理会劝阻一意孤行,如今惹出了祸,又怎能搁下这一堆乱摊子不管,再厚着脸皮请扶摇派来帮忙善后。闭目休息了片刻,风然然站起身,深吸几口气,重新背起高清霁,继续往浓雾外走去。她不是个很聪明的人,能想到最好的办法,也不过就是先将高清霁送到安全之地,再传讯给君奕真人,请他来将高清霁接回宗门。而她自己…想必她用尽身上所有的符纸,拼尽全力与流云鲸拼死一搏,大约也可以将它打回海中吧。退一万步说,即使无法让它回到海中,把它打成重伤,暂时无法追赶,还是做得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