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识归位,五感逐渐恢复,风然然察觉到额心处的灼热感已经消失了。她此时仍维持着伏在床边,与高清霁额头相抵的姿势,既然额心处的灼热感消失,就说明他的高烧已退。风然然缓缓张开双眼,直起身子活动了一下已经僵硬了的筋骨。高清霁的面色不再如先前那样惨白如纸,多了几分红润,只是仍未醒来。他的神识刚刚修补好,大概还要再修养一段时间,才能彻底恢复。昨夜开始修补神识时还是亥时,此时已时辰时,天光破晓,透过轻薄的窗户纸照进屋内,风然然瞧见,高清霁额头处有一块红色的痕迹,想来是额头抵在一块的时间太久,压出来的。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心处,这房中没有铜镜,不过不需要照,她都知道,自己额头处,也有那样一个红痕。风然然推门而出,门外,孔季舒正靠在廊下打瞌睡,他大概在此处守了一夜,发丝上甚至凝出几颗晨露。他被门响声惊醒过来,腾地站起身,口中条件反射似的嘟囔道:“高师兄呢?高师兄怎么样了?”
风然然让出门边的位置,“神识已经修补好了,再休息一两日,他便能醒过来了。”
孔季舒往里头张望了一眼,长舒了一口气,放松下来,转头看向风然然,笑道:“然然师妹辛苦了,你…”话至一半,他突然停顿下来,目光落在她额头处,呆住了。风然然当然知道他在看什么,便清了清嗓子,想要解释:“孔师兄,那个…”孔季舒反应过来,意识到失礼,连忙移开视线,打断道:“然然师妹,我有东西要给你!”
他手忙脚乱地在身上翻找了一阵,找出一块纱质丝巾,塞到风然然手里,支支吾吾道:“今日风大得很,这样大的风,容易被沙石迷了眼睛,这块丝巾你拿着,可以围在脸上,也好挡一挡!我,我还要去给高师兄准备师傅吩咐过的药浴,便先失陪了!”
说罢,他扭头便跑。风然然拿着丝巾,扭头看了一眼院子里种的一片药材。那药材只生着一片又尖又细的叶子,叶子细小得仿佛被大风一吹,就会连根从泥土里飞出来一般。而此时,那细小的叶片稳稳当当地立在那里,没有分毫摇动。风然然垂头看看丝巾,叹了口气。她知道孔季舒是为了她好,担心她这样出门去会受人非议,但…借口找得委实差了些。尽管如此,风然然还是领了孔季舒的一番好意,把丝巾围在头上,将脸蛋遮挡起来,一路回了君奕峰。一进院门,风然然便与正要出门的君奕真人撞了个正着。君奕真人盯着那脸上围着丝巾的“古怪弟子”看了半晌,终于通过身形认出那是他小徒弟,连忙迎了上去,乐呵呵道:“我正要去德医峰找你,怎么样?神识都修补好了?”
风然然点点头,“禀师傅,都修补好了。”
“那就好。”
君奕真人深感欣慰,“为师就知道你可以的!”
风然然干笑几声,委婉道:“师傅,我补神识补了一夜,实在有些累了,不知您可否允我,回房休息片刻。”
君奕真人大手一挥,豪爽道:“然然放心,你尽管去休息,为师这就去告诉你大师姐和三师兄,绝对不要去打扰你!”
风然然一顿,正要说倒也不必如此,便见君奕真人伸手朝她遮在面上的丝巾抓了过来,口中还疑惑地喃喃道:“不过,然然你为何要将脸遮起来啊?可是脸上受了伤?”
君奕真人这张嘴,见了她额头上的红痕,还不知道要说些什么!风然然当即后退一步,理了理丝巾,随口道:“今日风太大,我这是用来挡风的,嘿嘿…挡风…”“挡风?”
君奕真人一怔,四下望了望,狐疑地转过头来,“今日明明什么风…也没有…”眼前已经空无一人,君奕真人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莫非我真是年纪大了,才理解不了小辈们的想法?”
风然然回到房间,扯下丝巾,连外衫都没脱,便一头扑倒在床上,睡了过去。不知睡了多久,院外传来一阵吵闹声,将她从熟睡中吵醒。她皱着眉头张开双眼,脑中还未完全清醒过来,此时天色已经黑了下来,房中漆黑一片。院门外隐约有女子的哭喊声传来,呜呜咽咽的,听得不甚清楚。风然然起身点燃了蜡烛,倒了一杯已经冷掉的茶水灌进肚子,终于清醒了几分。侧耳仔细听去,在院门外哭喊的女子,声音有几分耳熟,像是虞娇。她已经醒过来了?这又是怎么了?听出虞娇的声音,风然然连忙起身,一把推开房门。虞娇的声音清晰起来,她哭得几乎破了音,不停喊着:“她们连阳芝草都能摘到,一定还能想出其他办法救我的!求求你们,让我进去问问她吧!我就问一句!就一句也不行吗!”
紧接着是嘉岚真人的声音:“娇娇,你冷静一点,先跟娘回去,娘一定会想办法救你的,你相信娘,好不好?”
嘉岚真人嗓音沙哑至极,像是刚刚痛哭过,声音听起来竟然比昨日还要丧气几分。风然然加快脚步赶到院门口时,萧忆情与林夏正手足无措地尝试劝阻崩溃大哭的虞娇。萧忆情似乎想要安慰虞娇,又不知如何开口,半晌才憋出干巴巴的一句:“虞师妹,我小师妹奔波劳累数日,正在休息,等她醒了,我一定将事情转告她,让她去看你,好吗?”
林夏显然很慌乱,但还是强作镇定地安慰嘉岚真人道:“嘉岚师伯,您先别伤心,虞师妹的身体一定会好起来的。”
风然然跑过去,问道:“大师姐,三师兄,这是出了什么事?”
听见她的声音,萧忆情回过头来,关切道:“小师妹醒了,身体怎么样了?”
风然然道:“大师姐放心,我已经没事了。”
虞娇见了她,如溺水之人抓到了浮木一般,猛地挣开紧紧搂住她的嘉岚真人,扑到她跟前,声泪俱下:“然然师妹,求求你再想想办法,救救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