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齐聚,竟是为这等事情。典礼定在戌时,距离戌时只差一炷香之时,殿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实在抱歉,魏某来迟了。”
是魏怀仁的声音。风然然望向殿门,魏怀仁一身绛紫色华服,大概是特意换了新的,衣裳上一尘不染,连一道细小的折痕也瞧不见。而他的身后,一左一右随侍着两名少年。一名神色文雅,面目温顺,拾掇得很是整洁,行走间步态端庄,显然家教涵养极佳,叫人挑不出半点错漏。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唇色有些苍白,像是刚生了一场大病,以病中容颜示人,未免有些失礼。这名少年,正是大病初愈的魏贤。而另一名,仪态方面也是尽善尽美,唇边还噙着浅笑,似乎极力想要作出一副温良之态。可惜他狭长的双目中,时不时有掩饰不住的精光露出,野心太过流于表面,见之让人不由自主地心生不喜。毋庸多言,这名少年,便是魏彬。殿内所有人望着三人,一片鸦雀无声。方才看着司徒瑛,殿内温度已经降至冰点,此刻在看见魏怀仁那张假仁假义的脸之时,温度又降了几分,简直是如坠冰窖了。“万幸万幸,典礼尚未开始,魏某还能瞧见沈小友的风姿。”
魏怀仁恍若没有发觉众人对他的敌意,自然而然地领着魏贤魏彬二人进殿。他在人群中望了一眼,瞧见正在不远处张罗着弟子们布置喜桌的君奕真人,便凑了过去。“君奕。”
他唤了一声,“可安排了我父子三人的座位?”
君奕真人接过弟子递来的一个小布包,抖开,是一块崭新的红布,他一丝不苟地将红布铺在桌子上,头也不回地随手一指,指了一处空位。“你们就坐那儿吧。”
魏怀仁没有在意他的态度,仍是笑吟吟地,在君奕真人指的位置坐了下来。风然然看着魏怀仁,脑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魏兴文那张,总是带着一点怯懦的脸。寻常修为高强的修士,容貌大多保持得很好,可魏怀仁许是因为经常同妖修打交道,被瘴气侵染,模样已经老去,面上布着条条皱纹。尤其是一双眼睛,已经是彻彻底底的老态龙钟,蒙着一层白膜一般,叫人看不清楚。他这般样子,自然是分辨不出年轻时的模样。魏彬模样虽生得还算不错,但他那双眼睛总是堆满了显而易见的算计,叫风然然不想多看一眼。她最后看向魏贤。相貌俊俏,气质出挑,虽然唇色苍白,一双眼睛却仍是乌黑透亮,与魏兴文生得有六七分相似。曾经想尽办法,不想受到司徒瑛掌控的魏兴文,最终还是妥协于司徒瑛的蛊虫。而他的后人,如魏怀仁,早已利欲熏心,不止不想同司徒瑛抗争,还仰仗着司徒瑛的庇护。世事着实讽刺。“在看什么?”
司徒瑛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风然然转回目光,问道:“魏怀仁,是魏兴文师兄的后人?”
“正是。”
司徒瑛道,“清姐姐可是不喜欢他?”
风然然摇了摇头,微微正了正身,让司徒瑛能够清楚地看见她的神色。司徒瑛果然一瞬不眨眼地盯着她。“不喜倒是没有,只是许久未见故人,心中有些感怀罢了。”
她默默盯着魏彬看了一会,努力酝酿出满眼的怀念,状似不经意地吐出两个字:“真像…”说完,她像是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一捂嘴,小心翼翼地瞟了司徒瑛一眼,旋即移回目光,正襟危坐。风然然没撒谎,单论五官,的确是魏彬更像魏兴文。司徒瑛的目光扫过魏彬,眸中阴郁之色一闪而过。说话间,戌时已至。“吉时到——迎新人——”殿外传来喊声。四名弟子抬着一顶崭新的火红花轿由远及近而来,停在距离殿门约莫十步远的位置。轿帘紧闭,从外头望去,什么也看不清楚。风然然正看着花轿,一双艳红色的靴子,突然出现在她视线之中。随着靴子一步一步往前迈出,一道穿着红色喜服的身影走到了花轿前。沈清霁还是梁谦的时候,整日整日穿一身洁白似雪的白衣,从未穿过其他颜色的衣裳。就算是沈清霁本人,大多数时候也是穿着扶摇派那身月白色的弟子服。纵然他性子再吊儿郎当,至少打扮从来都是素雅的。像这样的艳色,风然然还是头一次见他穿。也许是看得不习惯,那火焰一般的红色,险些灼伤了她的眼睛。她能感觉到,司徒瑛的视线牢牢黏在她身上,那点不适被强行压了下去。她端端正正坐在那里,神色自若地看着沈清霁从一旁的托盘中拿起一根刷了红漆的长杆,举止轻柔地挑开了轿帘。他放下长杆,抖了抖过分宽大的袖摆,骨节分明的手伸到轿帘旁边。须臾,几根白皙修长的手指从轿中探出,落到了他手心里。沈清霁五指收拢,将那只手牢牢牵在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