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那个…既然你现在已经不怀疑我是别人派来害你的了,能不能先…”风然然动了几下手腕,意在提示沈清霁放开她。他手劲真的很大,捏得手腕生疼。沈清霁一顿,显然领会了她的意思,但还是又用力捏了一下,惹得风然然一声痛呼,才终于松开手来。他是个什么心思,她大概能猜得到。于是,他一松手,她便抬手,揪住他的脸颊,狠狠拧了一把,道:“你知道吗,一般人想要确定自己是不是在做梦的时候,都是要掐自己的!”
沈清霁没有躲避她的手,任由她捏了个够。然后,突然笑了起来。他的眉眼隐没在黑暗之中,风然然瞧得不甚真切,但是莫名的,她就是觉得,这笑声同他从前很像。或者说,直到他像这样笑出来,久别重逢的那种飘飘然,才算是落到了实处,一颗心终于安定下来。七年间,沈清霁做了无数次关于重逢的梦,失望过无数次,风然然又何尝不是。此刻,听着这熟悉的笑声,她忍不住想道:我是真的重新遇上了沈清霁。“别笑了。”
风然然清了清嗓子,“说点正事,你怎么会来这里?方才进来之前,你们说的妙霖又是谁?还有,你…”你为何成了妖?这个问题含在唇舌间,怎么也吐不出来。风然然干脆做罢,摆摆手道:“罢了罢了,你先回答这两个问题好了,其他的我再慢慢问。”
沈清霁煞有其事道:“好,全听小师妹的。”
“小师妹”,真是久违的称呼。风然然心血来潮,配合道:“那就请二师兄快些说吧。”
沈清霁又是低低笑了几声,才问道:“这里血腥气这么浓,你可是,已经见过虞娇了?”
“血腥气?”
不等风然然搭话,屠鹿便接了话茬,狐疑道:“哪里有血腥气,我怎么没闻到。”
“在里面。”
风然然道,“不过虞娇与妙霖,有什么关系?”
屠鹿仍然叽叽喳喳:“在里面?什么在里面?我说我没闻到血腥气,你跟我说什么在里面?”
沈清霁似忍无可忍,道:“屠鹿,你去里面,把烛火燃了。”
“属下遵命!”
屠鹿像是很尊敬沈清霁,当即应了声,从地上爬起来,跑去里头燃灯。少了一个叽叽喳喳的,两人终于能说上几句正事。“虞娇化妖之后,化名妙霖。”
沈清霁解释道,“我来这里,是有些事情想要问她。”
“有事情想要问?”
风然然不无遗憾地叹了口气,“那你恐怕是问不成了。”
沈清霁“哦?”
了一声,“这是为何?”
他话音刚落,只听里头传来一声尖叫。“啊——主上,主上!你快来看呀!”
两人循声而去,里间石室的烛火已经燃起,满室泥泞鲜血映入眼帘。屠鹿舌头几乎打了结,一瘸一拐地想要来拉沈清霁,“主上,你快过来,你旁边那个死修士定是不简单,别站在她旁边,小心她偷袭你!”
这个世界上怎会有这样蠢到可爱的妖,风然然汗颜,道:“那个,屠鹿啊,你有没有想过,我和你们主上,可能是老熟人。”
“什么…”屠鹿略显仓皇的脚步一顿,下意识扭头去看沈清霁,“主,主上,她说的,该不会是真的吧…”沈清霁略一挑眉,没有回答。也不需要他回答,屠鹿已经从他的面色中察觉到了什么。“呵呵…”想到方才诸多失礼,他欲哭无泪地干笑几声,“原来这位姑娘与我们主上,是老熟人啊!”
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搞清楚了状况,屠鹿瘸着一条腿,费力地搬了一块石头到风然然面前,热情道:“姑娘请坐!”
风然然也没同他客气,笑吟吟道了声谢,便坐了下来。沈清霁在满地的血肉碎末中踱了一圈,站定在虞娇掉落的黑纱跟前,道:“看来从前的事情,小师妹都已经知道了。”
迟疑片刻,他又道:“这些都是你做的?”
早晚是要被知道的。风然然没有试图隐瞒,干脆地应了下来:“是。”
沈清霁点点头,眉毛一挑,笑嘻嘻道:“这伙妖修成日里抓平头百姓修炼,早该惩治,我本是想来做这个英雄的,不成想被小师妹抢先一步,真是可惜了。”
风然然也笑,“可不是,你再早来一会,这功劳就有你的一份了。”
屠鹿小心翼翼道:“主上,既然这里已经没有妖修了,我们还是先回去吧。”
沈清霁笑容一凝,又很快继续笑下去,问风然然道:“小师妹接下来打算去何处?”
风然然夸张地叹了一口气:“这么多年没见,你竟然不打算邀请我去你住处坐坐?真是好生让人寒心!”
“这个嘛…小师妹实在是误会我了。”
沈清霁摸着下巴,“寒室简陋,我是担心你住不惯啊!”
他背着手往地宫的出口处踱去,口中煞有其事道:“这样吧,我先给小师妹安排一个好住处,待来日…”“我从前怎么没发现你是这么小气的一个人!”
风然然打断他,“堂堂焚心大人,住所怎么会简陋!”
沈清霁已经走过了她身侧,闻言脚步一顿,微微侧目看她,声音染上了几分艰涩,“你都知道了?”
风然然哈哈大笑起来:“我不过是诈你一下,没想到你这么容易就承认了!怎么名声越来越响亮,脑子倒越来越笨了呢!”
屠鹿听了这话,惊得瞪大了眼睛。居,居然敢说他们主上脑子笨!这样胆大包天的女子,他还是头一次见。惨了惨了,即使是老熟人,她也肯定要吃些苦头了。他正想到这里,便见那在他心中崇高无比的主上,无比自然地接了那女子的话茬,道:“是你太狡猾了。”
屠鹿:“??”
屠鹿:“!!”
他情不自禁地掏了掏耳朵,又揉了揉眼睛。是他听错了,还是眼前这个主上,根本就是个假的。那头,风然然已经拿了帷帽,顺着长廊往地宫外头走去。沈清霁捡起掉落在地的铁制面具,重新带好,所有的情绪似乎一并隐在了面具后头。“屠鹿,走了。”
声音依旧很淡,透着一点凉意,与平日屠鹿印象之中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