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在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缓过劲来,又赶回来的风二两强烈要求下,风然然住进了风二两隔壁的院子,与他只有一墙之隔。风然然其实是很满意这个安排,沈清霁却是欲言又止,一副不大满意的样子。不过,风然然在风二两的盛情邀请下,打算先去瞧瞧自己要住的房间,也没来得及问他是怎么了,因为何事不满。风二两帮她收拾了房间以后,似乎很想留在房中,再同她说说话。风然然打了个呵欠。钱鱼儿见状,知她累了,怕耽误她休息,生拉硬拽地把依依不舍的风二两拉走了。他们走后,风然然立刻熄灭烛火,放下床边的帷幔,一头躺倒在床上。屋子里头一片黑暗,却不很安静。风二两与钱鱼儿闹腾着离去的声音,穿透了门板,隐约还能听得见。闭上眼睛仔细听去,间或还能听见有几道脚步声,自院外路过。此时还算不上太晚,那些脚步声,约摸是沈清霁手底下的妖修在巡逻。静静躺了足有一个时辰,直至夜半时分,整个宅邸内,终于安静了下来。不闻人声,唯余蝉鸣。风然然所住房间的窗子不知何时打开了。夜风顺着窗框吹进房中,拂开遮在床边的帷幔,月光照亮那刚刚被风二两打扫过一遍的床,锦被团成一团堆在床边,床上空无一人。虽然这座院子要称作行宫略显寒酸,但毕竟是沈清霁,也就是焚心大人的常住之所,夜里头,还是有一些妖修站在各处把守的。不过幸好,风然然要去的地方,与她只有一墙之隔。小心翼翼避开院外的守卫,蹑手蹑脚爬上院墙,纵身一跃,滚落在地时特意留心过,没有发出半点声音。翻过了墙,风然然一路走向这院子里,唯一的一间房。纸糊的窗子里头漆黑一片,烛火已熄,这房间的主人,似乎已经睡着了。她轻轻推开房门,木门发出“咯吱”一声轻响。她已经尽力控制了力道,这声音极轻,即使就站在门边,也要仔细去听才能听见。在房中之人,理应听不见才是。不成想风然然刚迈开腿,想要顺着推开的那条细窄缝隙进门,一道人影便如疾风一般,迅速闪到了她面前。“何人胆敢夜闯此地!”
少年的声音本就带了几分阴郁沙哑,特意压低过,便愈发显得威严。他侧目看向院门方向,那里有值夜的守卫,风然然知道,他是想喊人来了。“别喊!”
她忙不迭制止,“是我!”
听见这声音,他一愣,压在口中的一声哨勉强咽了下去,迟疑道:“是…师姐吗?”
已经熄灭的烛火被重新点燃。昏暗的烛光之中,一脸劫后余生的风然然,和一脸茫然的风二两,相顾无言。风然然:“二两…”风二两:“师姐…”两人同时开了口,又同时顿住。风然然:“你先说。”
风二两:“你先说。”
又是同时开口。沉默片刻后,风然然清了清嗓子,道:“你无非就是想问我为何深更半夜不睡觉,偷偷摸摸跑到你这里来嘛,对不对?”
风二两刚才躺在床上,一直在念念叨叨的重复:今日这一切都不是梦,师姐是真的回来了。直到说服自己相信了这件事情,才好不容易睡着。刚刚会上周公,就被木门响声惊醒。他下意识地以为是世家派来查探之人,便想要擒住,谁成想竟是他师姐。虽然再一次确认了“这一切都不是梦,师姐是真的回来了”是很高兴啦,但他还是有点茫然。七年不见,师姐怎么变得这么奇怪了?深更半夜不睡觉,偷偷摸摸跑到他这里来…此刻,听到风然然将他的想法一字不差说出,风二两老实巴交地点头。风然然便一挥手,道:“我来,自然是有些事情想要问你。”
“师姐有事情想问?”
风二两更茫然了,“那方才聊了那么久,师姐怎么没有问啊?”
“傻师弟!”
风然然敲了他脑门一下,“方才不问,自然是因为我不想让旁人听了去!”
风二两揉着脑门,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道:“那…师姐你想要问什么?”
“我想问…”话到嘴边,不知为何又有些说不出口。风然然迟疑半晌,似是而非地说了一句:“你应当知道我想问什么才对。”
风二两这些年来时时忧思过度,本就失了少年人该有的明快,眸色阴郁,总是苦大仇深的。眼下听了自家师姐这莫名其妙的一句话,心里头费解,情不自禁地皱起眉头,更是愁容满面。风然然看不下去了,轻咳一声,一字一顿问道:“我想问,七年前,在极南之地外,到底…发生了什么?”
风二两一愣,垂眸低喃道:“原来师姐想问这个…”他眉头越皱越紧,下意识转着眼珠回避风然然的视线,为难道:“这,这个,师姐去问沈公子,岂不是更好…”风然然看着他这样,更是着急,“他若不想说,我又怎么问得出。”
风二两顾左右而言他:“师,师姐你多问一问,沈公子心一软,没准儿就,就愿意告诉你了。”
风然然深吸一口气,强行扳过风二两的头,迫他看着自己的眼睛,“我问你,他弃了人身,化成妖,是不是与我有关。”
风二两眸中郁色浓得几乎溢出眼角,但还是咬着嘴唇,不肯答一句。看他这幅模样,风然然还有什么不懂。她松了手,将微颤的指尖隐回宽袖之中,低声道:“二两,他是因为我才变成这样,我若是连他吃过什么苦都不清楚,实在,实在…”牙齿控制不住地打颤,她已经说不下去了。“沈公子本是不许我说的。”
风二两终还是不忍心,喃喃开口,“不过师姐若真的想知道,我便告诉你。”
在昏黄的烛火下,风二两低垂着头,慢慢讲起了七年前的那一段往事。那是风然然纵身一跃,跳下极南之地的深渊以后发生的事。